裴景千的話使懷山派弟子振作了不少。更糟糕的是,各大宗門中原本就傾向于懷山派,由裴景千一言之後,雖未明面表态,卻已有不少弟子頻頻點頭,并不将視線放在天音宗之上。
“裴公子說的在理。”水月宮宮主易如月首先贊許道,“我們水月宮中,最重要的就是信念與信仰,立派一百三十年從未有過變動。”
就連昨日因被懷山派竊取技術,早有隔閡的偃門門主亦不怎麼高興地點頭道:“至少在得道成仙上,天音宗與懷山派是比不了的。”
“可單論成不成神仙,不覺得荒謬嗎?”有位龍牙幫弟子跳了起來,義正言辭地替天音宗反駁着,“至少這六十餘年,天音宗始終在做事,你們懷山派除了捧出位神仙又幹了什麼大事?”
他話音剛落,那袒露着臂膀、披散着頭發,束着一道抹額的龍牙幫二幫主不滿地叫道:“你又幹出過什麼破事?懷山派能養出一位神仙,你連養豬都夠嗆。”
眼看着龍牙幫内部要亂成一鍋粥,楊悠雁提起聲音道:“所以懷山派認為,這位神仙足以抵消天音宗的所有功績是嗎?”
“——可你們懷山派供養出神仙的說辭,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隻見那鬧哄哄的龍牙幫弟子中,有一高高瘦瘦的身影越衆而出。二幫主瞪大了眼,又驚又疑地問同樣茫然的弟子:“這是我們的人?”
反倒是一直坐在桌前擺弄着沙漏的魂歸樓閣主,手一頓,緩慢地擡起頭。
他盯着那身影,沒什麼表情地将沙漏調轉了方向,見那人清冷冷地掃向自己,眸中閃過冷意。
他微不可查地嚅動雙唇:“動手。”
幾位魂歸樓弟子應聲拔劍,正要撲向那人,另一側的楊悠雁早注意到動靜,拔刀擋在那人身前,幾招逼退了意欲上前的魂歸樓弟子,卻覺一股氣力落在自己和魂歸樓弟子中間,逼她連退幾步。她驚疑地剛站穩,便聽殷盛怒道:“論辯不得動武,魂歸樓這是什麼意思?”
“回禀盟主,這位是我魂歸樓的叛逃弟子,按規矩不該出現在八宗會盟之上。”閣主一拱手,不算傲慢也不算謙恭地解釋着,“盟主總不會為了她毀掉八宗會盟的規矩吧?”
“我若再不出現,魂歸樓早晚會毀在魔族手中。”李聽楓冷笑一聲,“你派去搜捕我的人,都被我關了起來,一試便知他們身上有沒有魔氣!”
她又朝殷盛一揖,“位置就在中州城外的來陽鎮,盟主盡可遣人去查。今日我就算承受魂歸樓的懲罰,也要把真相公之于衆——魂歸樓本該不偏不倚,卻因害怕被遺留在人界的妖族魂靈報複,勾結魔族,已有多日。若非我妹妹身死,若非那幾人親口告知,我還不知自己當年的死竟是會因為此事!再者——”
李聽楓看向裴景千,看向裴淵虹,看向一臉錯愕卻似乎察覺到什麼的懷山派部分弟子,“尹尋方成仙,是假的。我的惡靈劍上,正存有他的魂魄!”
“放肆!”魂歸樓閣主亦起身惱道,“你不再是我魂歸樓人,說得話又有幾分可信?”
“換作是在下的話,不知話能有幾分可信?”
幾人争執的功夫,沈聆之施施然起身,因為李聽楓的到來松了口氣,神色溫和卻疏離,“敢問裴二公子,可否知道尹前輩的出身?”
裴景千沒有應聲,眉輕輕皺起,倒是個不長眼的弟子回應道:“沈公子是藥谷人,不可能不知道尹家是懷山派世家吧?”
“不錯,那麼——”沈聆之忽然牽扯了話題,“你們可知道,人族與妖族的後人,永遠不可能成神成仙?”
此事人盡皆知。
早先兩界交好時,不少人或因情愛,或因權勢與金錢跨族聯姻,代價便是他們的後代永遠無法成仙。
裴景千意識到他要說什麼,雙唇微張,難得露出錯愕的神情,“不,不對——”
“那你們是否知道,尹尋方有一位同父同母的妹妹,名喚尹尋蘭?”沈聆之前進一步,“又是否知道——尹尋蘭同當時的刀莊弟子唐複成親,被尹家逐出了家門;二十二歲時,尹尋蘭異變為妖,死在了剛斬獲少俠榜的尹尋方手裡?”
“這與尹家有什麼關系!”一位弟子忽然站起,語氣激動,“唐複融毀長铮刀本就受了詛咒,她也是罪有應得!難道你要說,唐複當年熔刀隻是幌子,她根本沒有受過詛咒嗎?”
“她确實不是因詛咒的緣故——她本就是妖。”沈聆之道,“若非你們目睹尹雲晖慘死,我本不想說此事。十九年前,你們可有妖人闖入尹家,生吞尹夫人的事迹?那妖正是尹夫人本人。”
喧鬧聲中,沈聆之朝殷盛又一拜,“我或許空口無憑,但惡靈劍正在我手上。既然懷山派認為應因成神一事繼承盟主之位,是對是錯,不該在諸位面前辨個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