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少年默念了三遍,得以緩過來,這才從潮水的鹹腥裡辨别到了一些親切和久别重逢的盼望。與他日日夜夜在碼頭揮灑下的汗水不同。
男子臉上的光影動了起來。上海港的吞吐能力近年來超越了香港、鹿特丹和蒙特利爾,已成為世界級的貿易大港。現在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時局動蕩,做生意哪有掉腦袋那麼簡單。
貨不對賬,郝仁平倒還能氣定神閑地在禮查飯店辦升職宴。
他眨了眨眼睛,手指在膝蓋上輕輕點了兩下。
——
“郝老闆!郝老闆!”一夥計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奔到了郝仁平身邊。
“怎麼了?大驚小怪的。”郝仁平端着酒杯,将另一隻手背在了身後,“這麼好的日子,做事情還是這麼投五投六(冒冒失失)的。”他瞥了眼身邊手拿賬本的自家财務,特地在自己升職宴上給他談工作,還煞風景地說他賬錯了。郝仁平又把眼神放回夥計身上:真是一個五,一個六。
“厲老闆來了!”夥計聲線壓低。
郝仁平抿了口酒,歎完,問道:“哪位厲老闆?”
夥計哈腰,手不知道是在抖還是向樓下指指點點:“可不就是貨運行會的那尊佛!”
郝仁平一愣,側身看向樓下:“厲青川?”他左右橫豎尋了尋,“可我呒請他欸(可我沒請他欸)……”
厲青川進入拱券式柱廊,遠遠地,便看見禮廳門口郝仁平手下一眼熟的夥計往廳内一鑽。
他嘴角勾了勾,徑直走向孔雀廳。
白日裡,陽光将穿過穹頂的彩繪玻璃在廳的中央投下一隻孔雀的身影,而夜晚,孔雀廳被巨大西洋宮廷式吊燈的淡金色光暈充盈着。厲青川立在廳門中央,矜貴又慵懶,光線湧向他,叫人難以分辨是光線照亮了他,抑或他本就是那照出孔雀的光。黑色塔多士禮服勾勒他寬肩窄腰,U型馬甲露出前片風琴褶裥的白襯衫,翼型領口襯他修長的脖頸,淩厲的下颌線破開一道陰影,鑲緞的戗駁領和緞面包扣泛着細膩的光澤。
窄木拼花地闆以星形圖案向外擴散,被十二根曲線形發券的漢白玉石柱圍合,視線順勢往上,厲青川看見了二樓巴洛克式拱形挑台裡的郝仁平。
厲青川才立定,便有人端着酒杯向他迎了上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