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平隐隐覺察到了厲青川某種氛圍上的變化。厲青川年紀輕輕就成立貨運行會，運營得風生水起，自己也诠釋着“年少有為”一詞，其波瀾不驚、老成持重的行事風格，郝仁平更是清楚得很。但這個時候，厲青川身上有一絲青澀的懵懂之氣湧了出來，眼神裡也像有什麼在翻騰——或許是燈光打進去了？郝仁平跟着厲青川的視線又看向了自己的會計小顧——這位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顧南卿斂着眉頭，沒有要和對面人進行眼神交流的意思，鞠躬道：“厲老闆，過獎。”

“厲老闆，這就是‘小顧’，顧南卿。”郝仁平拍着顧南卿的肩膀，“小顧啊，你的能力，就不用這麼謙虛了嘛，我在厲老闆面前誇你的可都沒有添油加醋的啊……這不正巧，厲老闆眼下呢，正是用人之際，我想，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啊，我們厲老闆那裡排場大、生意多、待遇好，”他的手背輕拍在顧南卿的肩頭，“你這樣的年輕有為之士嘛，就該去那兒和年輕有為之士一起大展鴻圖嘛！厲老闆，你說，是伐？”郝仁平朝着厲青川哈着腰。

厲青川一直觀察着顧南卿的表情變化。顧南卿眉間起了漣漪，而後消散，彎月般的陰影挂上了嘴角，他在無聲地嘲弄。

“郝老闆的美意，小顧不勝感激。”顧南卿立即應道，嘴上說着感激，眼神和聲音在暖黃的光裡卻是改變不了的冷灰色，“但，可惜，”厲青川看到他瞥了一眼自己，随即加快了語速，“隻能敬謝厲老闆賞識。不敏如顧某，配不上厲老闆的大排場……”他看似朝厲青川欠了欠身，眼神和力卻朝着相反的方向。

“——厲老闆，你懂的。”

最後，顧南卿突然放緩、放低的語調和有些賭氣一般地投過來的眼神反倒更讓厲青川過意不去。他明白顧南卿意指何事，自知于情于理都虧，便隻一直盯着顧南卿。

顧南卿又移開了視線，望着自己的老闆，而那眼神也并不是真的在看郝仁平。

這郝仁平夾在兩人中間，開始心頭發毛，暗自嘀咕着：不懂的隻有我？我怎麼越來越不懂了？顧南卿自己要和我談“合理”，我看他這個反應就很“不合理”。人家厲老闆給他台階下了，他既不給我面子就算了，還不給人厲老闆面子。不過這個派頭倒掼得邪氣（非常）熟稔啊……他又來回看了看這倆人，難道這倆人……

郝仁平看了看門口，拔高了聲調，喊道：“……阿唷！張總啊！哎呀，真不好意思，那邊又有稀客來了。”他拍了拍顧南卿的小臂，快速一邊退一邊說，“小顧啊，你先招待着，跟厲老闆了解了解工作什麼的，我麼，回頭再來讨教！”

顧南卿伸手想把郝仁平給拖住，但手指隻捏到空氣。他蹙眉咬牙，轉了頭又裝作面無表情，朝着厲青川意思意思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厲老闆，這邊請。”

郝仁平走了便無人隔在他倆中間，厲青川忙上前想貼到顧南卿身邊：

“南卿，我們之間何須如此生分。你究竟去哪兒了？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顧南卿一愣，收手，往外面走了三步，伸出了另外一隻手：

“厲老闆，這邊請。”

“南卿，何不和以前一樣叫我青川？”厲青川也跟着邁步，伸手要搭顧南卿的手臂，後者的手收回在身前交疊。

他倆朦胧的影子在紅木貼面上則顯得柔和很多。

“說笑了，才剛以‘顧先生’的身份得以‘幸會’，哪有什麼以前一說呢，”顧南卿邊說邊退，快速朝外走，引路而去，“也不知顧某擔不擔得起您這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