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甯看向秦熄,緩了半響才知道,原來門外的聘禮是父親代自己下的。
二十年前,秦家和顧家就結了兒女親家,顧家沒有女兒,隻有顧城甯一個獨苗,自幼被家族寄予厚望。還記得先城主去世時,曾囑咐過秦熄,安排好妹妹的婚事。
顧城甯心想,看來他們早已商量好,要自己娶秦熄的妹妹——樂安郡主。
秦樂安在城主府養尊處優十多年,出身好樣貌好,是個正經的金枝玉葉,比賤籍出身的陸雪緣,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城主,眼下太子南巡,南湘城不宜辦喜事,可否晚些時日?”顧城甯語速略快,明顯心虛得很。
秦熄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涼涼開口:“你以為自己是誰,太子沒空管你的破事。”
“可是您明明知道,我有雪……”
“如今你父親下聘,我便做主,把樂安嫁給你。”秦熄聲音加重,渾身上下帶着一股森然之氣,“婚事是先城主在世時定的,你是臣子,隻管服從就好。樂安是千金之軀,下嫁将軍府,難道還配不上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城主你知道的,我一直把樂安當妹妹……”
顧城甯還想争取一下,卻欲言又止,垂下腦袋。
突然,秦樂安身穿玫紅色襦裙走進屋。
她擺弄着手裡的東西,見顧城甯立在那裡,像小鹿一樣蹦跳着迎上去,聲音有種純澈的清亮。
這是一種沒有被世俗污染過的天真。
“城甯哥哥,這個鈴铛我修好了。”
秦樂安不僅是南湘城主的妹妹,還是城裡出了名的琴師,擅長修理各種器樂,像玉銅鈴這樣的小東西,對她來說小菜一碟。
“城甯哥哥,這鈴铛是誰送給你的?”秦樂安天真地問:“上面的流蘇穗是粉色的,一定是個姑娘吧。”
秦熄問:“城甯,你覺得樂安怎麼樣?”
“很可愛。”
“那就娶了她。”
“可是……”
“你若是尋了個賤籍女子,豈不是令祖上蒙羞?”
金黃的玉銅鈴被顧城甯接在手裡,那是陸雪緣送給他。
看着少女單純熾熱的眼神,顧城甯内心愧疚感蔓延。
顧城甯和秦樂安是青梅竹馬,樂安從小就喜歡他,若二人成婚,絕對是金童玉女門當戶對。
如果沒有陸雪緣的出現,可能他真的會聽從家裡的安排,娶了秦樂安。
顧城甯不想傷害兩個女孩,又不敢違抗父親和秦熄的命令,他不明白,難道真的要做出取舍嗎?
待人都走光了,顧城甯望着豐厚的聘禮,對秦熄說:“為什麼這麼做?城主明明知道屬下有自己所愛的人,您這樣安排,反而害了郡主。”
“你是說陸雪緣。”秦熄面無表情道,“像她這種淪落風塵,入了賤籍,又坐了牢的魔修,顧将軍會允許她進你們顧家大門嗎?”
顧城甯咬咬牙,用力全部力氣,說出了一句他自己都覺得心虛的話:“如今三界已不是上古年間了,隻要肯努力,階級問題也是可以改變的。”
這話雖然沒毛病,但秦熄是個活了千百年的神官後裔,這種自不量力的話他聽多了。
三界之大,擠破頭的上位者數不勝數,真正改變命運的有幾個?
秦熄說:“那就等她改變的那天再說。”
顧城甯懇求:“城主,您可以幫我,隻要給雪緣換了籍,她就不是賤籍了。畢竟她是貴是賤,不就是您一句話的事嗎?”
秦熄側身看他,問:“為何會執着于她?”
“您跟我來。”
話音剛落,他施法撕開傳送符。
周遭的環境變了樣,顧城甯帶秦熄來到了将軍府,機關啟動後,石門緩緩敞開。
二人順着樓梯,走進一間地下密室。
這裡光線昏暗,一室香甜。
三米長的石床放置在中央,檀木貨架上擺放着形狀各異的香爐,爐口釋放出袅袅輕煙,散發出來的氣味卻是相同的。
刺鼻的熏香味道撲來,秦熄被嗆得皺眉,不耐地問:“大白天的,你怎麼把香爐都點了。”
“城主一定不知道吧,我堂堂守城将軍,每晚需要躺在此處才能入睡。”顧城甯走近貨架,端起一支香爐,“三年前,緬因山邪祟猖獗,我奉命前去除祟,不幸煞氣入體,是雪緣及時出現救了我。”
顧城甯說:“我在客棧昏迷了數十天,雪緣一直用靈氣香爐為我續命,從此,我就離不開這東西了。這三年,如果不是有雪緣,屬下早就死了。”
秦熄說:“你欠了她多少,算清楚。守城将軍大婚,府内能收到的份子錢少說也有三四千兩,賠給她就是了。”
“城主,感情不是用金錢來交換的。而且我隻把樂安當成妹妹,感情這種事,我不能騙她啊。”
“那你想怎樣,退婚?”秦熄凝視着顧城甯:“你以為我将妹妹許配給你,是想讓你喊我聲大舅哥?若不跟城主府攀親,來年你父親老了,樂安又嫁給别人,你如何保證顧家在南湘城的地位?”
秦熄這句話是嚴厲的,他貴為一城之主,雖與顧城甯交好,然而他能保他一時,卻不能保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