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熄任由她倚在懷裡,垂眸看着少女蝶羽般的睫毛,自從胎記消失後,蒼白的皮膚逐漸染上紅暈,面頰也不凹陷了。
秦熄捏着手帕,一點點為懷中人擦拭濕漉漉的嘴角,他垂眸,地上那一灘污穢之物還泛着毒素,他丢掉用過的手帕,随即吩咐仙童清掃幹淨。
不知為何,她每晚都會嘔吐出這些東西,看起來并非是普通中毒那麼簡單。
“咳咳……”
少女猛地抽動着上半身,枕着男人的肩膀,緩緩睜眼,凝着他的臉,沒有說話。
她很累,很疲憊,手指頭動一動都費勁。
她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能感覺到,秦熄一直陪在她身邊。
深邃的眼眸,起起伏伏的胸腔,交織在一起的氣息。她雙唇微啟,眉眼處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是活的,沒錯,是人,不是夢。
男人移開目光,琉璃燈下,颌骨部位的抓痕映入眼簾。
陸雪緣輕輕擡手,指尖撫過秦熄的下颌,淡淡道:“這裡怎麼了?”
破皮的痕迹明顯,雖然很深,但從這個角度來看,不像是刀器或者動物爪牙留下的傷口,而是像,少女的長指甲。
腕子被捉住,少女眼底閃着亮晶晶的光,腦海中回蕩着自己神志不清時,如貓兒一般亂抓的樣子。
她嘴唇顫了顫,慢慢放下了。
秦熄冷漠地說:“你睡了好久。”
陸雪緣“嗯”了一聲,伸手抓住圍帳,忍着骨頭縫裡的劇痛,拼命想站起來。
秦熄擡手扶她,卻被一巴掌打掉。
“不要碰我。”陸雪緣嗓音沙啞,語氣卻格外堅定,“我要自己站起來。”
然而,秦熄收了手。
瞬間失去支撐,少女狠狠摔在地上。
冰療過後的骨骼及其脆弱,至少修養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勉強下地。
邪祟入體原本是無可解的,為了救她性命,銀魂施法時不得不撕裂陸雪緣的魂魄,廢去她一大半靈力,将寄生獸和香妖的邪魂強行取出。
如今寄生獸沒了,陸雪緣也恢複了記憶,但是三魂七魄還沒有愈合,無法聚攏在一起,整個人虛弱得如同初生嬰孩。
秦熄站得很高,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他搞不懂,都傷成這樣了,她還在犟什麼。
纖薄的身影搖搖欲墜,少女幾番努力,奈何疼痛未消,四肢無力,此時的她,别說是操控香爐殺人了,就是一點點靈力都使不出來。
陸雪緣不甘失敗。
還沒有手刃仇敵,還沒有修成高魔,沒有升官發财,怎能就這樣死在床上!
她咬着嘴唇,嘗試着再邁出一步,一點點挪動,摔得再狠,也要自己站起來。
正當她用盡全力,晃晃悠悠地支起腿時,突然重心偏移。
伴随着骨頭斷裂的聲音,“咚”地一下,倒在地上。
眼看她摔得渾身青紫,口吐鮮血,又倔強地扣着地面,浸泡在血污裡的指甲劈開半截,秦熄終于看不下去了。
男人健步上前,強行拉扯住陸雪緣的兩個腕子。
那雙柳葉眸子驚恐萬狀,猶如破碎的玉石。
劇烈的呻-吟聲滲透到房間裡每個角落,她側眸望着他與自己的觸碰,眼尾不自覺地紅了。
這個男人真的太狠了,完全忽略她求饒的目光,冷漠得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手腕被禁锢着,力量之大仿佛能将她捏碎。
少女發絲淩亂,慘淡如霜,沒有血色的唇角挂着一抹濃墨重彩的鮮紅,閉上眼,無力低聲地說:“放手。”
她感受到男人冰冷的注視,頭頂一陣又啞又沉的聲音響起:“鬧夠了沒有……”
“不行,站不起來,還是站不起來……”陸雪緣失魂地喃喃着,随即反手抓住秦熄的手腕,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歇斯底裡地吼道:“我站不起來,站不起來你知道嗎!”
蓦然,她被拖拽起來。
剛深吸完一口氣,緊接着眼前一片金星,天旋地轉,脖子上的大手驟然收緊。
秦熄面無表情地掐着陸雪緣,虎口順着少女的下巴往上推,迫使她被迫揚起頭,語氣中散着森然的寒意。
“給我小聲點,此番入京,第九宮門沒有任何一個诏仙知道景王殿下回來,若從你這裡出了纰漏,本座會讓你生不如死。”
“唔……不要!”窒息感陡然襲來,陸雪緣被按在地上,仰面朝天,覺得眼珠子快要爆炸了,隻能胡亂拍打着男人的手臂,無聲地反抗,讓他放開自己。
慢慢的,她的視野開始模糊。
朦胧的喘息和心跳聲在腦海中苟延殘喘地跳躍,直至完全失去意識。
秦熄攔腰抱起昏迷的少女,平躺放在榻上。
看着殘破的少女靜靜躺着,瘦得皮包骨似的,纖細的腰肢格外單薄。
男人攤開方才掐她的手,看了看,眉心擰緊,他并不想傷陸雪緣的,隻是看到她癫狂的模樣,心底不由得冒起一團火焰,燒得他心煩意亂。
秦熄躊躇半響,思緒穩定後,給她蓋好被子。
帳中人還在隐隐抽搐,皓腕上的圓環閃過一絲詭異的光,照在少女蒼白的臉上。
這時,銀魂走進來,看到陸雪緣睡了,轉身對秦熄道:“我正有事問你。”
秦熄說:“如果是因為天條的事,那就免了吧。”
銀魂走到榻邊,望向少女手腕處那塊圓環,“此物是景王殿下的心魂,你為了逃避千年情劫,讓一個凡人替你承擔,你還是人嗎?”
神有三魂:心魂、靈魂、神魂。
其中,心魂乃是感知情愛的源頭。
神仙渡情劫,考驗的就是心魂。
據說能經得住心魂考驗的神,能跳出三界之外,破解上古法術。
然而,秦熄卻對比嗤之以鼻。
當年他自抽心魂,裝進圓環中,就是為了從根上斷了念想。
畢竟,大道至簡,無欲則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