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蒲衣像看主人家的狗一樣,看了陸雪緣一眼,問:“城主,她為何會在這裡?”
大部分人都分不清陸雪緣和夏聆町,不同的是,陸雪緣精通音律器樂,通曉詩詞歌賦,而夏聆町更擅長蠱惑人心。
看到低賤的爐鼎女躺在城主榻上,簡直不成體統。葉蒲衣臉色難看得很,卻不敢直言。
與陸沉棠不同,葉蒲衣對秦熄的忠誠充滿了畏懼,很喜歡出風頭,奈何沒有自主意識,完全一門心思撲在城主身上,為他鞍前馬後,鞠躬盡瘁。
三界自古以來,家族聯姻屢見不鮮。
為了上位,許多官員都會迎娶富貴人家的女兒,同樣的,葉家一心攀附權貴,不惜将最小的女兒推出來獻祭。
若是得寵,就家族振興,若不得寵,便是家族的罪人。
秦熄貴為一城之主,又是神官後裔,深知城中的小姐們都削尖了腦袋想嫁入城主府,從此平步青雲。
可是見慣了送上門的肉,反而會麻木,更何況他有情劫在身,對于娶妻一事,從未想過。
秦熄遞了個眼神,陸沉棠心領神會,轉過身笑了笑,言語間彬彬有禮。
他說:“葉閣主,令妹冰雪聰慧,天生麗質,能有此女,定是葉家教導有方,不過事關重大,城主夫人一事,還得城主細細考量。倘若葉閣主實在等不及,可先給葉小姐一個侍妾的身份,您看如何?”
聽到“侍妾”二字,葉蒲衣停頓了一下,很快又恭敬地說:“全憑城主決定。”
随即離開了。
陸沉棠道:“你要成親?”
“……”秦熄坐到長椅上,閉目養神,“凡人重視子孫後代,關我什麼事,神官最忌諱在凡間留種。”
那些凡人血脈的孩子,即便也是神官後裔,卻永遠比純種神族低人一等。
陸沉棠不置可否。
雖然這話有些自私,但秦熄是個聰明人,有辱名聲之事,他是不會做的。
*
落日的餘晖灑下,金黃色線條折射出五彩霞光。
陸雪緣眼前一片模糊,逐漸清醒後,看到身旁一個虛影。
素衫男人回眸淺笑,淡淡道:“感覺如何?”
少女頓時胸腔起伏,彈坐而起。
“哥,唔……”她頭昏腦脹,口中嗚嗚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男人幫她正了正枕頭,看着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認錯人了,我怎麼會是你哥哥呢。”
“不會錯的,你姓陸,我也姓陸,我叫陸雪緣,你叫陸沉棠,我們是親兄妹啊,哥!”
陸雪緣抽噎,随即緊緊抱住兄長,眼淚淋濕了他的肩膀,“我還以為你死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感覺這一切都好不真實。
像是一抔土,風一吹,就全散了。
但是,她不想醒。
陸雪緣哭道:“你的金丹被挖了,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我親眼看見的。”
“可是,城主說我的金丹是壞的。”
“才不是。他騙你呢,秦熄就會騙人,他欺負我,不讓我見你,還關着你,我讨厭他,恨不得殺了他。”
提到城主,陸雪緣咬牙切齒,真想把這人嚼碎了吃掉。
“哥,都怪我,我不該沖動,不該潑那盆豬肘湯,哥,你不記得我不要緊,我會幫你想起來,為你報……”
“我不是你哥。”
耳畔低沉的嗓音敲碎了朦胧的夢境,猶如來自魔域的鬼魅,為她敲響喪鐘。
一道雷光乍然閃過。
冰冷的眼淚滑過側臉,少女斂去笑容,似乎感覺有什麼東西裂開了,裂縫越來越大,還在滴血。
男人攥着她的肩膀,二人拉開了距離,她終于看清他的臉。
“秦熄……”
陸雪緣咬着滲血的唇,恍惚間似乎失明了一般,“我方才……我失言了,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不要傷害我哥。”
秦熄擡手觸碰到她的側臉,指尖被淚弄濕,少女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任由男人掐住她一縷頭發,别到耳後。
陸雪緣睜眼,呆滞地凝着他。
男人端起早就備好的湯藥,送到少女唇邊。
草藥的味道令人作嘔,她深呼吸,感覺嘴裡苦苦的。
詭谲的感覺湧上心頭。
嗡的一下,少女仿佛回憶起,自己在混沌中被強灌過湯藥,前後間隙不足兩個時辰。
難道就是這藥,讓她這般貪睡……
“我不喝。”陸雪緣猛地按住秦熄的胳膊,擡手拍掉了湯藥,汁水撒了滿地。
她惡狠狠道:“我睡了多久,為什麼要一直喝這玩意兒?”
秦熄也不惱,隻是冷冷道:“再換一碗來。”
侍衛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進屋遞給了他。
秦熄單手接過,居高臨下地捏住她的下颌,寬大的身軀擋住了僅存的一絲陽光,似乎想置她于黑暗中肆意吞噬。
“唔……”
甘苦的湯藥刺激着少女的神經,她無力地掙紮着,被強迫吞咽着,太陽穴突突的,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
拉扯過程中,啪啦一聲,瓷碗摔得七零八落。
一瞬間,仿佛天旋地轉。
陸雪緣眸光混沌,雙手完全脫離,她想叫喊,但嗓子裡就是發不出聲音。
最終,魂識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