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倒在男人懷裡,什麼都聽不到了。
侍衛長矮了下-身,湊到榻邊的秦熄耳邊:“副城主送給這位姑娘的。”
說罷,掏出一個平安符。
錦繡布帶搭配流蘇穗,紅繩串着兩顆翡翠,刺着小篆“平安”二字。
秦熄唇角上翹,笑着搖了搖頭。
不愧是親兄妹,即使忘記了對方,還是下意識重複曾經的習慣。也難怪陸雪緣拼了命也要見兄長。
凡人的力量就是這麼局限,若普通的平安符能帶來平安,陸雪緣也不會命途多舛了。
侍衛長低聲說:“這是副城主留給這位姑娘的。”
秦熄颔首:“退下吧。”
侍衛說:“副城主已經離開了。”
這就走了?
秦熄是震驚的。
往常陸沉棠都是在城中呆足月,即便有要事要辦,也會提前報備。
像這樣招呼不打,直接走人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屋子裡剩下他們兩人。
男人的手臂緊了緊,随即垂眸看着昏迷的少女。
她睡得很安詳,身體冰涼且單薄,瘦得蜷在男人懷裡,小小一隻。
如果她可以永遠這麼乖,不惹事,就好了。
男人伸出拇指,輕輕揩掉少女唇瓣上的藥渣,手肘一彎,将少女往懷裡帶了帶。
密密麻麻的感覺爬上後背,視線由眉眼到臉頰,慢慢向下,最終停留在那兩片蒼白的唇瓣上。
額頭汗涔涔的,水滴落在她的側臉。
他再次捏住她的下巴,輕輕往下一拉。
薄唇微張的瞬間,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正在牽引着他,緩慢向她靠近。
一道金黃色的光束驟然出現。
男人如夢初醒,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光亮。
下一刻,腰部被一塊硬硬的東西硌到了。
當年他為了成為父親那樣的人,閉關時硬生生抽掉了自己的心魂,并放在這金色圓環中。
如今圓環在陸雪緣身上,為何還會有奇怪的感覺?
他接着放平她的身體,給她蓋好被子。
随即擡手一揮,給門上了一把鎖。
手指蜷進袖口,黑色扳指微微放光。
待男人離開寝殿,後院殘花遍地,月色正濃。
昨夜就在這樹下,溫潤如玉的陸沉棠白衣如雪,發帶飄飄,仿佛身邊圍繞着濃郁的仙氣。
陸沉棠滿懷愧疚地對他說:“回城那次是我的失誤,我身為副城主,應當以身作則。”
“用不着。”秦熄拍了下儲靈器,“克扣的靈力我給你補上了,别讓人看到。”
盛滿靈力的儲靈器放在手裡,重量不輕,容量卻很小,不易察覺。
“秦熄,我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當我看到雪緣因為我暈倒在水牢,我實在心痛。你和我交個底,弑魔鞭,她非受不可嗎?”
“事關太子生死,她脫不了幹系。”秦熄說,“不懲罰她,不足以平民憤。”
“你為了立你城主的威嚴,給城中官員一個交代,讓一個小女孩來承擔,秦熄,你也太不是人了。”
陸沉棠的話似乎在敲打他,但他毫不在意。
秦熄端詳着手中的扳指,凝頓片刻,意念中閃過嘈雜的詭異心法。
冷風嗖嗖掠過,黑色披風掀起邊角,随風搖擺飄蕩。
遊隼尋着氣味飛來,落到岩石上,血淌在草地上,流了一大片。
“受傷了?”
秦熄捉起遊隼,掀開它的羽毛。
腳上竟然綁着一張紙條:他們全死了。
簡單的五個字,男人單手一攥,紙條碎成了渣。
難道陸沉棠不辭而别,跟這件事有關?
須臾間,伶俐的遊隼張開雙翅,發出嬰兒般的啼哭聲,周身膨脹,黃褐色的羽毛唰唰掉落,取而代之的是金燦燦的巨翅,頭頂冒出兩根長角,體型大了好幾倍。
形若魚鷹,頸部下方的羽毛過渡到鱗片,胸前伸出單片魚鳍。
該獸便是上古兇獸之一,蠱雕。
秦熄掠到蠱雕背上,沉沉地說:“走,回陰山。”
蠱雕拍打着巨翅,翻過崇山峻嶺,越過人魔邊境,進入魔域,飛向天邊的陰山。
陰山頂部寒風凜冽,黑色裘皮随風飄蕩,格調幽暗,影影綽綽的黑樹。
偌大的魔宮鮮血汩汩,中央是個滾柱形的琉璃台。猶如一口相思井,井底噴湧而出的血泉,那是情愛發酵千年的陳釀,濃烈且心醉。
台邊是一群幽靈,張牙舞爪地在鬼火中崩潰哀嚎。它們是血泉沖上來的,聚在一起嘶吼着,像是在哭喪、祭奠很重要的人。
他曾發誓再也不會回來,如今看着遍地的屍體,血流漂杵,氤氲的瘴氣黑霧,竟感覺某個東西哽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
秦熄從蠱雕上下來,走到一具屍體面前,緩緩半跪,伸手摸在屍身的眼部,往下一抹,屍體終于瞑目了。
他認得這具屍體,那是他同父異母的三弟。
秦熄剛剛起身,蓦然,身後傳來凄厲的慘叫:“大哥!你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