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熄護住側臉,血注從指縫溢出。
他看着她,冷靜地問:“解氣了嗎?”
“為何不躲?”陸雪緣眼眸如波,刻意避開他的目光。
“如果以這樣的方式,能讓你舒服,那随你便。”秦熄冷冷施法,面無表情地清掉血迹,“後果,你自行負責。”
看着男人頭也不回地走,少女瞳孔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麼了不得之事,突然從身後抱住他。
房間内餘韻未散,周遭充斥着陰陽交合的氣息,他明顯一顫,對這樣的觸碰有着清晰的記憶。
“不要走,秦熄,我不是故意的……”陸雪緣語氣柔軟,神情卻異常冰冷。
即使看不見她的臉,但這突如其來的溫柔,确實令人心尖發顫。
秦熄沒有多想,他轉過身,掌心覆在陸雪緣的臉上,二人相顧無言。
陸雪緣擡眸,扣住秦熄的手,緩緩放下來。
“自打本座回來,你一直給我臉色看,”秦熄說,“現在這又是為何?”
“我想和你聊聊。”陸雪緣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去嗎?”
*
二人來到陵園,木碑前兩隻香爐,燃着袅袅輕煙。
少女一身素缟,雙手抓着泥土,跪在地上埋幾朵純白色的小花。
暖風吹拂着男人的發梢,被割破的傷露出來,格外紮眼。
死者為大,男人也躬身半蹲,為陸家夫婦上了柱香。
陸雪緣擡手阻止,“城主千金之軀,做這種不吉利的事,會妨礙您飛升。”
秦熄越過她,把香插在土丘上,說:“神官沒那麼多講究。”
陸雪緣道:“沒這個道理,祭奠他們,你以什麼身份?”
“怕是城主夫人忘記了昨夜之事,難道需要本座在父母墳前,幫你回憶回憶?”
少女一時語塞,便不再阻止,由他去了。
“爹,娘,我為你們報仇了。”陸雪緣跪着,苦笑說,“女兒沒有殺死趙曳是因為留他有用,就這樣讓他死了,那我們全家遭受的一切,豈非一場鬧劇。”
聞言,秦熄随聲附和:“不錯,爹娘放心,托雪緣的福,趙曳已成閹人,他如今是南湘城的笑柄,過街老鼠。”
陸雪緣說:“這話聽着不像是誇我。”
秦熄道:“你活這麼大需要人誇嗎?”
“自然不需要。”陸雪緣冷冷道,“凡是傷害我家人的,無論天涯海角,還是刀山油鍋,我都會追過去,将其碎屍萬段。”
“将誰?”
“你放心,還沒輪到你呢。”
秦熄唇角抽了兩下,道:“祝你成功。”
陸雪緣眼神幽怨,“如果沒有陸沉棠,也許……”她睨了秦熄一眼,緊接着收回目光,不再理他,而是繼續靠在木碑上,身體跟鑲上去似的,嚴絲合縫地貼在那裡。
見陸雪緣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秦熄伸手撫摸着那頭黑發,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下意識拍了拍她的肩,默念道:“沒事了,沒事了。”
陸雪緣吸着鼻子,抹掉眼淚,從中衣裡掏出那沓賬本,遞給秦熄。
“我父親有一顆普度衆生的菩薩夢,他在世時,曾接濟窮人,幫賤籍之人贖身,還有那些賒賬的商販,好幾次都免了他們的租金,那時鬧得沸沸揚揚的高利貸,有些還不清巨款的人,險些被趙曳丢進熔爐,都是我父親出手相助,才得以苟活!後來陸家出事,這些白眼狼跑得比兔子都快!”
秦熄翻了兩下,頓了頓。
“沒錯,就是這裡。”
陸雪緣凝着秦熄,繼續道:“十年前,秘閣那塊地皮是陸家的,土地财主落款是我的名字,原本是父親留給我的,後來被朝陽宗占了去,獻給城主府……所以,我父親在世時給予他們的一切,隻要是陸家的東西,就應當如數奉還。”
男人的兩道眸光仿佛筝上顫抖的弦,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
“秦熄,你告訴我,”陸雪緣說,“這一切憑什麼?”
憑什麼?
憑你爹的愚蠢正直,憑你們陸家沒有神魔依靠,憑你的拳頭不夠硬。
陸雪緣呵呵一笑,惆怅道:“我窮困潦倒的時候,别人拿着我家的東西,升官的升官,賺錢的賺錢,若沒有父親相助,這些餓死鬼早就家破人亡斷子絕孫了。”
他搖了搖頭,複雜地看向她,“你已接管朝陽宗,定是有你的手段。”
“秦熄,我的東西,不願意跟别人分享。”
“你想怎麼做?”
陸雪緣轉過身,背對着他:“我做的任何事,都逃不過城主的眼睛,在你這裡,我是透明的。”
秦熄說:“如果有一天,你真成了透明的,再說這話也不遲。”
*
太陽快落山,秦熄才将陸雪緣扶起。
正要離開陵園,突然,一片烏雲蓋頂,下起瓢潑大雨。
男人為少女擋着雨,在九曲十八彎的山路中拐來拐去,終于找到一個避雨的山洞。
“雪緣,雪緣?”
陸雪緣縮在玄色披風裡,意識到秦熄在叫自己,她側眸望向他,“秦熄,下雨了。”
秦熄“嗯”了一聲,攏着披風給她擦頭發,又拉開她的衣領,掏出那塊平安符,仔細擦拭好,妥帖地放進少女潔白的中衣裡。
濕漉漉的雨水,很快就浸透了披風。
她看着他,眸光忽上忽下。
今日的秦熄比較反常,明明可以開個結界避雨,非要拉她進山洞,明明可以施法烘幹,非要用披風給她擦身。
“雨停了再回去。”秦熄撚着她鬓角的發絲,别到耳後,“好嗎?”
陸雪緣沒有拒絕,就算默認了。
*
夜幕低垂,柴堆生的火焰照亮了整個山洞。
陸雪緣手持木柴,問道:“秦熄,你何時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