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秦熄醒來下意識撫摸枕邊人,隻覺身旁一空,無人回應。
殘存的少女香從衾褥中溢出,秦熄歎了口氣。
曾幾何時,前塵往事,他總能記起與香爐神君初見之時,在魔界的火獄裡,她倒在他面前,被鎖鍊禁锢,困于囚籠,任烈火灼燒。
“你就是新的香爐神君?”少年秦熄蹲在囚籠之外,鷹隼般犀利的雙眸透過結界,落在眼前的及笄少女身上。
白衣少女強忍着魔火的侵蝕,聲線卻格外清朗,說道:“是我。”
如此稚嫩的凡人少女,竟能越級飛升上神,即便身陷囹圄,也能擡起高傲的頭顱,不願屈服于魔,簡直是百年不遇奇才。
“聽聞南湘城一位女修飛升上神,此事足矣令三界為之震顫。”少年秦熄說:“不過,你搶了我的東西,香爐神君的位置,原本是母妃留給我的,誰承想,今年星盤異變,天災降禍,反而提前的渡劫日,便宜你了。”
白衣少女打量着他,片刻後不屑地笑了,她說:“你是魔,哈哈,魔還想做神君,滑天下之大稽!”
“我是魔不假,但是比你高貴。”少年秦熄不慌不忙,“我的母妃乃是神族大龍女,龍鼎帝君的首徒,父尊是魔界大聖,未來的陰山之主,三界之中,但凡是我看中的官位,皆為掌中之物。”
“謬論!生而為人,誰又比誰高貴?”
“呵呵,天真的凡人。我知你此番前來,不止為了救白鳳凰,你還想戰勝龍鼎,做衆神之主,成為統治仙京的王,對不對?”少年秦熄指尖越過結界,一把握住她的下颌,語氣充滿誘惑,“做個交易吧,我可以幫你。”
無論過了多少年,秦熄都清楚地記得,當時白衣少女甩開他的手,義正言辭道:“不必了,神官與魔族,不共戴天。”
此刻,秦熄正掐着毛錐,立在桌前。
他的筆力老成持重,強勁有力,比少年時期的稚嫩,多了幾分穩健。
袖袍一揮,在宣紙上龍飛鳳舞了幾筆,一幅置身于魔火的囚籠少女圖誕生了。
秦熄放下筆,支頤而坐,心想,陸雪緣現在在做什麼?
估計正在刑場,讓受害者家屬看着罪犯被一點點淩遲,血肉之軀在刀刃下,逐漸離開身體,化為滋養食人花的肥料。
如此殘酷的懲罰下,想必受害者家眷并不會覺得輕松,除了陸雪緣,誰也不會渴求着罪惡下生成的怨氣。
作為一個力求上進的魔修,對怨氣的需求很大,這怨氣無論是來源于自己,還是别人的遭遇,隻要能用,就重于黃金。
當年在火獄中正義凜然叫嚣着神魔不共戴天的香爐神君,曆經滄桑後也入了魔。
這要是傳出去,誰還敢飛升渡劫。
忽然,窗外的遊隼飛落房檐,跳到男人手臂上,為主人講述着外面發生的一切……
南湘城刑場。
一雙柳葉眼似乎有無數魔影閃過,空洞無神。
陸雪緣坐在寶座上,一口接一口地灌酒,腳邊的巨狼吭哧吭哧啃着大腿骨,嘴邊的毛還挂着腐肉。
人群中,臭雞蛋菜葉子稀裡嘩啦地扔,烏泱烏泱的怨氣彌漫在空氣中。
遠遠望去,灰蒙蒙一片。
罪犯渾身已經缺斤少兩,被利劍穿透肩膀,挂在囚車上,繞了好幾個來回,供全城百姓參觀。
幾個頑劣的少年,将侮辱性詞語寫在手中,高高舉起。
罪犯看在眼裡,卻什麼也做不了,隻能扭出一張喪門星的臉,任其羞辱。
受害女孩的爹娘就在其中,死死地盯着那罪犯,父親為宗主呈上文冊,上書:耳。
陸雪緣滿意地點點頭,扔掉一條寫着“耳”的折子。
這就說明,他們仍不滿意罪犯的處境,女兒遭受的一切,還需要千倍百倍報複在罪犯身上!
文冊上畫押後,劊子手看着去勢之後的罪犯,失去了雙腿、一條手臂、一個鼻子和舌頭的罪犯,很快就要被割掉耳朵了。
罪犯已經說不出話了,隻能嗚嗚出聲,形如枯槁的臉猶如枯樹皮,眼窩凹陷,幾滴血淚流下。
很快,囚車被拉回監獄。
囚犯的悲慘命運又要開始了。
這一幕恰好被空中的男人看在眼裡,他揉着蠱雕的腦袋,搖了搖頭。
*
果然,邪種吸收了濃厚的怨氣,瞬間開出一朵誘人的黑蓮,張開七片花瓣,釋放着紫黑色的靈流,在香爐中肆意綻放。
蕭鹜不禁贊歎:“你可真厲害,竟能想到利用這等怨氣來修煉邪種!”
“這有何難?”陸雪緣一邊說,一邊為邪種施法蓄力,“世間的魔物皆為怨氣滋養,人的惡是永無止境的,既如此,不如為我所用。”
“黑蓮邪種以怨氣為食,如此看來,你是個完美的宿主。”蕭鹜舉杯消愁,抱着少女釀的九醞春酒,喝得狐狸眼微醺。
“我陸雪緣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怨氣。”
“聆町就從來不怨。”蕭鹜跳下桌子,吊兒郎當地擺弄着少女房裡的物品,突然眼前一亮。
他端起書櫃前那盤蘑菇幹,質問道:“你怎麼把蘑菇放在這裡了?聆町最讨厭的就是蘑菇,你不知道嗎?”
陸雪緣還真不知道,她問:“讨厭蘑菇?”
蕭鹜說:“稱不上讨厭,隻是從來不吃而已。你們相識這麼久,怎麼連她的喜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