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已過,雪緣,你還想繼續嗎?”
沉沉的聲線回蕩在空氣中,每一聲都有伴有回音,從耳畔鑽進肺腑,融入骨血,直戳靈魂深處。
少女意識混沌,渾身被抽空了。
“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停止吧……”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唯一的本能就是依賴這個靠近她的肩膀。
“本座都知道了。”
“秦……熄?”少女輕喘,“這是哪裡……”
一根指頭抵在唇邊,他道:“禁聲,你太累了。”
兩顆心猶如火爐,逐漸貼近。
陸雪緣淚水肆溢,渾渾噩噩地說胡話:“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我一直想保護的人,最後卻是我拖累了他……”
“沉棠不會怪你,他很愛你,放心。”
“可是,是我的錯……”她抽噎着,将男人的袖口抓得更緊。
秦熄找準時機,握住陸雪緣的手,道:“願不願意,陪我一起渡劫?”
“……”她蹙眉,魂識遊離,“什麼?”
“來日緬因山開了,你同我一起。”
“……”
“帶你入神籍,與本座回到景王殿,遠離這裡的紛争。”
“我……唔……”
話音未落,溫熱的觸感籠罩過來,少女閉上眼眸,享受着男人停留在唇角難得的柔情。
圓環紅色光暈将她蓋住,手腕處熟悉的滾燙深入骨髓,融進血液,最終流入心髒,化成一朵朵熾熱的紅蓮。
她卸下全部僞裝的堅強,喃喃道:“這是什麼?”
他說:“千年情劫。”
“千年……”她張着口,身子軟了下去,“情劫……”
*
陸雪緣在紅暈下沉沉睡去,醒來時已是黃昏。
終于看清了全景。
這是一間地道,四面牆壁,幾盞燈懸挂在頭頂,顯得十分昏暗。
伴随着哐啷啷的巨響,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她不知外面什麼情況,隻是下意識扶額,随即注意到身上的披風,猛地坐了起來,“秦熄?”
披風是暖暖的,男人卻不見了蹤影,想必剛離開不久。
陸雪緣想到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于是尋着拐彎的路徑,來到了出口。
粉嫩的仙女花瓣迎風落在手中,她緊緊攥住,看着浩浩湯湯的迎親隊伍,砰砰的擊鼓聲震耳欲聾。
秦城主的婚宴,比她想象中還要奢靡。
唢呐樂鼓聲聲入耳,花團錦簇,紅妝十裡。
城主府大門過道處,一排排厚禮擺放整齊,在場的弟子身着喜服,恭敬地朝着每個前來報喜的長老鞠躬,帶路到幾十張圓桌旁邊安頓好,場面十分震撼。
這時,人群中出現一個瘦弱的身影。
少女一襲素白,跟奔喪似的,與婚宴的喜慶差異鮮明。她握緊玉觞,杯面的酒水随之顫抖,仿佛這樣便能分擔她的怨氣。
随即她雙臂擡起,兩截蒼白的細腕抓着鬥笠往下一落,兩顆暗藏殺機的柳葉眼露了出來。
不僅新人不在,就連一張熟臉都沒看到,也不知道這幫人在忙什麼。
陸雪緣就這樣等了許久,正在她準備離開時,一杯酒突然遞過來。
她順勢望去,五官從僵硬到松弛,随即挂着挑釁的微笑,隻是片刻之間的事。
“葉閣主,”少女笑着擺擺手,“别來無恙。”
話音一落,她被兩個弟子制住肩膀,強行拖拽到人煙稀少的後山。
陸雪緣感覺頭皮發麻,對弑魔鞭的恐懼讓她至今都本能地害怕葉蒲衣,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沒有閃身就跑。
“你怎麼還有膽來?”
葉蒲衣一見到她,怒氣明顯壓不住了,舉起一張地契,甩再陸雪緣臉上。
“你幹的好事!”
*
“城主,我走以後,大家就算大路朝天,各走一方了。”
任誰能想到,一牆之隔,聲名赫赫的顧将軍揚起手,一揮後袍半跪下來,向他的主子行了最後的禮。
秦熄背着手,回過身來,他轉了下扳指,道:“決定好了嗎?”
“是。”顧城甯拱手,“臣會帶着樂安郡主一起走,去八仙城安家。我已經安葬了父親,這些年承蒙城主照拂,以後顧家的一切,就托付給您了。”
顧城甯遞過來一本文冊,隻要秦熄在上面蓋了章,他就可以離開了。
秦熄冷冷地看着他,單手施法,掌心憑空出現一個官印。
鮮紅的官印落在文冊上,秦熄問道:“城甯,可以告訴本座,為何會選擇這條路?”
顧城甯沉默半響,道:“臣,無法面對自己的過錯,也許是時候該離開了,城主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樂安郡主的。”
顧城甯是天生的貴籍後代,一輩子活在父親的陰影下,不得不扛起來的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自從父親死後,顧城甯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因為他始終不願相信,曾經是他的軟弱,将心愛的少女推入深淵,在秦熄身邊受盡折磨。而他,是那個幫兇。
聞此言,秦熄心知陸雪緣的心機得逞了。
這段時間,她處心積慮挑撥他們主仆的關系,就是利用顧城甯的愧疚,讓他們生出嫌隙,兩敗俱傷。
這是她以牙還牙的手段。
秦熄掏出一個東西,呈在顧城甯面前,“此物,你帶走吧,我們不需要了。”
鈴鈴铛铛的碰撞聲響起,顧城甯将玉銅鈴接在手裡。
然而,秦熄沒有料到。
牆的另一邊。
陸雪緣側臉瞬間泛起紅印。
她耐着性子拆開那張紙,看着地契上白紙黑字,秘閣的地皮所屬人,已落款“夏聆町”三個字。
陸雪緣低頭露出笑臉,從來不知道,秦熄竟如此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葉閣主,認輸吧。”陸雪緣笑了笑,“你玩不過我。”
“你這臭丫頭,本官果然不能松懈,一頓弑魔鞭還不能讓你對城主死心,你可真是夠難殺的!”
葉蒲衣聲音氣憤地顫抖着,然而陸雪緣卻覺得一陣暢快。
她不慌不忙道:“看來葉閣主是真的不懂,枕邊風能改變男人,你說,城主那麼疼我,如果他知道了弑魔鞭那件事,你覺得他是殺了我,還是廢了你?”
“少廢話,今晚是城主和葉岚的大喜日子,你來做什麼?”說罷,葉蒲衣一伸手,扯下少女腰間的蝴.蝶刀。
陸雪緣臉色一變,道:“還給我!”
蝴.蝶刀是她親手磨的,而且刀上有殘留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