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燈船在晦暗的夜空中穿越了無數朵雲層,轉瞬間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臉上。
起初還是細小的雨滴,然而随着船逐漸降落,靠在一片冰湖的岸邊,陸雪緣才發現不對勁了。
這裡猶如極寒之地,明明是午後,卻荒無人煙,狂風嗚咽而過,像是絕望的哭泣聲,夾雜着雪花肆虐地刮在臉上,像刀割似的疼痛,
燈籠糊紙揉成一團,殘損的舊木方桌迎風亂竄,哐當一聲與鐵皮盒相撞。
成排的松柏劇烈搖晃,攔腰折斷,整條街商鋪盡數關閉,還打着破破爛爛的封條。
風一刮,全散了。
突然,天邊隆隆聲越過山頂,飓風陡然襲來。
男人眼疾手快,擡手施法,形成一道屏障,黑鬥篷嘩啦旋在半空,包裹住懷中的少女。
“我們到京城了?”陸雪緣緩緩擡頭,看着秦熄鷹隼般的雙眸,她雙手攥住他的衣領,聲線發虛,“好冷……”
路過的幾座城,都是歲月靜好漫天星辰,此地卻的環境竟惡劣到這個地步,難道離京城越近,反而是深淵?
陸雪緣眼前一亮,跑到路旁散亂的垃圾堆處撿到了一幅畫。
畫卷殘損,泥土灰塵滾落在紙面上,但該保留的地方一樣不缺。
攤開一看,竟然一位絕色美男!
世間竟有如此标志之物,今兒才算是長了見識,饒是陸雪緣厭惡男人至極,可是見到如此出塵絕豔的男子,也不禁心尖一顫。
見她盯着畫出神,秦熄一把奪過畫卷,面無表情地看着畫中的男子。
沉默片刻,陸雪緣見其不言,便問道:“你見過?”
他搖了搖頭,随即将畫折起來丢進袖口。
“此地環境惡劣,我們需找個地方落腳。”
說罷,秦熄扯下少女兩寸頭發,又扯下自己的頭發,将它們纏繞在一起,放進一包香囊裡。
陸雪緣問道:“在做什麼?”
秦熄說:“凡間的夫婦在入駐客棧之前,應向掌櫃的提供結發錦囊,若非夫妻,是不可住一間客房的。”
他們尋了個就近的客棧,屋裡雖有火爐,但依然寒氣不減,進門的一瞬間,陸雪緣便看到了牆上懸挂的男子畫像。
正是方才她撿到的男子,一模一樣!
畫像旁邊供着熏香和果盤,無比虔誠的樣子。
莫非這男人不是普通美人,而是這座城中百姓的供奉的神官?
小二接過結發錦囊,也沒有仔細看,就吩咐雜役安排客房了。
陸雪緣被這熏香的味道嗆得難受,她望了眼窗外的暴風雪,忍不住問小二:“這裡不是京城嗎?”
小二道:“此城為稻香城。”
陸雪緣疑惑不解,心裡盤算着方才在燈船上的時辰。按理來說,稻香城的時辰與京城相差無幾,也就是說,這裡與京城接壤,很快就到了。
可是在京城腳下,怎會有如此貧瘠惡劣之地,朝廷都不管的嗎?
陸雪緣道:“這六月天氣,為何大雪紛飛?”
小二食指怼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道:“二位客官想必是外鄉人,不清楚我們這裡的狀況,如今的稻香城,被稱為瘟疫之城,是一個進的來出不去的地方。”
“……”秦熄,“瘟疫?”
小二說道:“城中有路子的人,都早早逃往别處了,剩下的隻能等死,或者那湖神大發慈悲,讓這場水疫過去,否則一城的老老小小,都沒有活路了。”
“話說,稻香城全城封控,二位是如何進來的?”
此話一出,别說是陸雪緣了,就連秦熄聽得都忍不住蹙眉。
見他們閉口不言,小二捂着嘴,哆哆嗦嗦:“罷了,來都來了,二位客官,自求多福吧。”
“不過有件事,我還是要提醒你們,這條街往西走幾裡地,那裡有一片湖泊,萬萬不可過去,尤其是午夜時分,據說曾經有好幾個修士去打探過,結果被人發現的時候,隻剩一堆白骨了。”
二人相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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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陸雪緣在一片陰霾中醒來。
熊熊的烈火,一望無際的黑暗,仿佛一腳踩空的感覺。突然,一隻手落在肩上。
她像是中了定身術,渾身僵硬。
耳畔的嗓音去宛如鬼魅:“香爐神君,你是我選中的,已經落入我的地界,不要讓我失望。”
她握緊拳頭,壓抑着内心的恐懼,強迫自己回過頭。
這張臉……竟然是她夢中的魔宗師!
是的,她是香爐神君,這些蕭鹜早就告訴她了,所以這個出現在夢裡的魔宗師,難道就是蕭鹜侍奉的主人?
她答應過蕭鹜,隻要她放幹自己的人魂,助他複活夏聆町,蕭鹜就幫她替親人報仇。
如今她修煉黑蓮邪種,大仇得報,一個魔修若放幹了人魂還想活命的話,必須依靠更強的力量。
看着形同虛影的魔宗師,雖然早有準備,但這樣的夢她不止一次經曆,每次都陷入深深的恐懼,像斷了肢體的螞蟻,隻能匍匐在地。
陸雪緣道:“你能給我什麼?”
魔宗師哈哈大笑:“隻要香爐神君尊我為王,我們可以聯手統治三界,到那時候,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陸雪緣面無表情:“你在誘惑我?”
魔宗師道:“隻是讓你做個選擇。香爐神君,你是聰明人,好好想想,世上何人不貪圖權力,隻有那些的蠢人、笨人,才能不被權力所蠱惑!”
陸雪緣正要開口,強烈的窒息感令她發不出聲音,她強行把意識從噩夢中拽出來,猛地睜開眼睛,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