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雪緣第七次睜開眼睛。
她不知秦熄現在在何處,隻是本能抱着雙膝,縮在牆角,仿佛這樣就能保護自己似的。
手裡握着一把銅色的圓筒式虛鏡,周遭亂哄哄的鐵籠内裝滿了來自三界何處的奴隸,看着旁邊的奴隸們,他們所有人擠監牢,而這間牢籠中隻有她一個人,這待遇竟然還不錯。
虛鏡裡瘴氣彌漫,血流漂杵遍地殘兵,一座座神殿在魔器的狂轟亂炸之下轟然倒塌,廢墟下傳出痛苦地呻.吟哭喊。
陸雪緣用拇指擦了擦虛鏡,又看到魑魅魍魉坐鎮為王,妖魔高舉黑旗,手握魔器将神兵斬于馬下,瑤池中央飄着許多浮屍,形狀各異的靈獸骸骨……
這虛鏡從她醒來時就攥在手裡,至于是何人給她的,就不得而知了。陸雪緣心想:我和秦熄在稻香城逗留了多久,不記得了。
這時,傳來一陣開鎖聲。
“老大要審她,帶走。”
陸雪緣眼神直直的,隻是身體下意識一顫,就被人強行拉起來。
離開了監獄,久違的陽光終于投射下來。
陸雪緣眼眸一凜,抖掉了押解自己的手,随即單手一懸,捏斷了獄卒的脖子,脖頸處的黑色琉璃珠子落在掌心,伴随着黑蓮邪種的魔息,幻化成一隻香爐……
解決了幾個獄卒,她撒腿就跑,穿越一片叢林,直到看到一座宮殿。她走了進去,憑書中看過的插畫,判斷眼前這座殿是東宮。
原來越過那深藍色漩渦,果真能來到京城。
想起監獄裡的一切,不祥的預感一閃而過。難道……仙京淪陷了?
古安國是人間的中心,每一座城的坐鎮神官都是龍鼎家的人,而京城是龍鼎帝君坐鎮,曾經到處都是龍鼎的廟宇,而現在的廟宇全部換成了一個蝙蝠圍繞,手持佛珠,蛟尾盤踞的魔宗師。
若京城垮了,神族就沒指望了。
陸雪緣瞬間意識到,她和秦熄,正是這場浩劫中的漏網之魚。
陸雪緣破門而入,牆上懸挂着一副美人圖。這是太子妃的畫像,畫中的美人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畫中人是夏聆町,這裡是東宮,那蕭鹜呢?
陸雪緣自知已經落入魔宗師的陷阱,而秦熄又不在身邊,能否逃過這一劫,就看造化了。
望着牆壁懸挂的畫,她拍拍土站起身。走向前去,正要擡手觸碰。蓦然,畫卷裡那張與她九分相似的面孔神情微變,眉眼處竟淌出淚來!
猝不及防之間,一道金黃色的強光刺傷了她的雙眼。
陸雪緣頭暈目眩,扶額。忽然之間,畫中的女子變成一隻兇悍的野獸。
野獸是一隻斑紋老虎,身後八對翅膀,周身閃耀着暗紫色的光,中央滿桌的香火供奉,香薰粉末落了一地,琳琅滿目的金元寶、水果糕點堆積成山。
“兇獸窮奇。”
這是變幻術中常用的障眼法,陸雪緣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
這裡是東宮,畫像原本是太子妃,如今卻搭建了窮奇的香火祭台。
京城是龍鼎帝君坐鎮的地方,根本不可能供奉兇獸,除非這裡已經被侵占了。
陸雪緣撕開一道傳音符,冀圖尋找她想連接的魂識,然而尋了半天,什麼都找不到。
她歎了口氣。蕭鹜怎麼能這樣,說好了在京城等她,如今又沒了蹤影。
偌大的皇宮空無一人,卻宛如荒山野嶺,沒有宮女太監,沒有羽林軍,甚至連把守的侍衛都沒有。
她縱身一躍,落到後宮一間房檐上。
忽然,腳下傳出細碎低吟聲。
鞋底微微挪動,她垂眸,視野中層層疊疊的琉璃瓦。撥開一片,一股濃郁的龍涎香味道撲鼻而來。
香煙散去後,發現兩具胴體交纏着,在帳内翻雲覆雨。
陸雪緣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她瞳孔一震。
帳内主導的男人換了個姿勢,翻身在榻後,妝奁台上的銅鏡裡映出一張臉。
“九嬰!”她一用力,将腳下的琉璃瓦碾碎。
沒有發出震耳的聲音,隻有齑粉沿着房梁緩緩落下。
陸雪緣強迫自己冷靜,将那作嘔的畫面從頭看到尾。直到最後一刻,女人尖叫一聲,倒在玉枕邊。
男人赤足跨下卧榻,抓起披風搭在肩上,握着紅燭為圓桌上燃燒的龍涎香爐加了把火。
殺千刀的風流妖獸,果然是個豬狗不如的玩意兒!
陸雪緣驚恐不已,看着那女人垂下腦袋,沒有多言。
她在房檐上看清了榻上女子的半張臉,倒吸一口氣。她掏出平安符攥緊,下意識搖了搖頭。
怎麼會?
與九嬰同寝的女子,擁有一張酷似阿鲛的臉。
一個身穿黑袍、指間挽着佛珠的男人破門而入!
魔宗師!
陸雪緣看到一顆珠子上刻着一個“虞”字,心道:他就是秦熄提到過的那個魔頭表叔——虞星連。
九嬰一揮手,衣物罩在身上,他帶着女子從榻上下來,二人行禮。
九嬰:“參見宗師。”
女子:“參見義父。”
魔宗師看着女子的臉,說:“九嬰,你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