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是男人坐在蠱雕背上,仔細一看,蠱雕竟然是男人幻化而成的。
莫非蠱雕是他的真身,那象征着神秘、威嚴和力量的魔獸,張開雙翅将她護在懷裡。
陸雪緣眼裡含淚,臉上若有若無的喜色,她心裡波濤翻滾,恨不得和他兵戎相見,問問他為何現在才出現,為何這麼久了,都不救自己,然而話到嘴邊,隻擠出了幾個字:“秦熄,我的法力,都被吸幹了……”
如今凡間一大半都成了虞星連的囊中之物,他們隻能通過規劃好的路線,一步一步繞着小路逃到稻香城。
恢複人形的秦熄拖住她,輕輕說了句:“我知道。”緊接着,将她打橫抱起。
少女纖細的雙臂攀附在男人寬大的肩膀,眼皮半開半阖,“你終于來了。”
秦熄擡手封住她的穴道,以便止血。
陸雪緣悶哼一聲,身體還能動,隻是說不出話來。她眼睛一眨一眨地凝望着他,睫毛上沾滿淚珠。
這赤.裸的小動作怎能逃得過秦熄的眼睛,他抱着她往懷裡攬了攬,聲線一如既往得穩:“什麼都别說了,我帶你回家。”
被封了穴道的少女像小貓似的,将腦袋嵌入男人的頸窩,雙手抱着他的脖子,緩緩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着了。
稻香城和南湘城是唯一沒有淪陷的。
這裡屬于秦熄,跟在景王身邊都是他在凡間陪養的勢力,除了凡間追随他的修士,還有九弟慕玄為他準備的魔族精兵。
他知道,以後在緬因山少不了一場惡戰。
究竟虞星連和他誰能走出緬因山,這關乎到衆生的安危,若是他輸了,三界都要跟着改朝換代。
而這個少女從虞星連手中逃出來,是否還能信任,都是未知的。
陸雪緣被秦熄抱回一家客棧,踏入門楣的一刻,顧城甯正在那裡等着他回來。
見少女奄奄一息,顧城甯似乎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顧城甯帶領衆弟兄跪拜。
“參見景王殿下。”
秦熄從一衆玄龍衛列隊經過,一旁的秦樂安正想上前給大哥搭把手,被她的夫君攔住。
“你幹嘛,我要找我大哥。”
“你呀,别添亂了。”顧城甯道,“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那麼不顧場合,别吓到孩子。”
秦樂安揉着鼓起的肚子,“寶寶很乖的。”
顧城甯寵溺地勾了一下秦樂安的鼻尖。
“聽話,回去歇着,别到處跑到處跑,小腦袋跟着大腦袋轉來轉去,多累啊。”
“哎呀,馮醫師配的藥,林小青日夜都送,不會有什麼問題哒!”
顧城甯點點頭:“林小青确實是馮醫師的得意門生,日後醫館的傳承都靠這個孩子了。”
亂世中有了身孕,那時八仙城剛剛淪陷。
顧城甯安頓好妻子,及時傳音給秦熄求助,帶着她逃亡的時候,身邊數十個玄龍衛跟着保護他們。
若是普通人家根本無法照顧,秦樂安卻不是普通人,她可以背靠大樹,安安心心地等待孩子的降生。
*
秦熄上了樓,客房裡面一個少年醫師正在做筆錄,随即又給少女号脈。
感受到主子憂心的眼眸,羽童很有眼力價地上前詢問,“林醫師,你是老馮的徒弟,醫術我們自然信得過的,這姑娘還好吧?”
林小青給陸雪緣搭過脈後,說:“她法力被抽走了,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受到了過度驚吓,調理調理就好。隻是……”
“隻是什麼?”羽童問道。
“沒什麼。”
林小青沒再說下去,他留下了兩副藥,正巧秦熄進來了,便囑咐道:“景王殿下,這兩副藥一個是口服湯藥,一個是浴藥。”
林小青小心翼翼地把秦熄拉到一邊,“浴藥是在她沐浴時候,融入澡水的粉末,陸姑娘需要赤身泡在裡面,用澡水反複擦拭,您這裡沒有女眷,不太合适。”
秦熄接過土紙包裹的浴藥粉,随即讓羽童打發他走了。
林小青一愣,正想提醒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最終行了個禮,離開了房間。
*
良久,叩門聲再次響起。
秦熄一聲令下,“請進。”
門開了,顧城甯走進來:“景王,你的身體如何了?”
秦熄摸了摸手臂上的繃帶,道:“勉強罷了。”好在黑蓮邪種的毒已經退下去了,這次發作如此猛烈,以後會暫時平穩一陣子。
“有人要見你。”
秦熄側眸:“誰?”
“景王殿下的弟弟,”顧城甯說:“他在鲛林等你。”
秦熄來到一片樹林,樹林盡頭是清澈的湖泊。曾經這湖裡有很多魚兒的,如今都随着阿鲛去了。
“霁安。”
隻見樹下有一道藏青色背影。
此人轉過身,咧嘴微笑,看起來天真無邪,面色冷白,狐狸眼上挑。
不是蕭鹜,還會是誰?
“大哥。”
秦熄面無表情地走過去,一拳打在蕭鹜臉上。
“這些年你很快活吧。”秦熄冷道,“你看看你幹得好事!”
“大哥,為何打我?”蕭鹜捂着扇腫的臉:“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呀!”
秦熄陰着一張臉,隐忍着怒氣亟待爆發:“你是為了你自己。”
秦熄昏迷那一陣子,偶爾也會在神識混亂的時候驚醒,有幾次都看到榻邊一群黑鴉被施了法,幻化成一道黑色人影。
畢竟蕭鹜是個魔修,他偷偷蹲在窗外,以傀儡術通過黑鴉給他輸送法力,見羽童發現了,又斷了法術,偷偷溜走。
那日他大意了,不小心将衣角挂住,才被陸沉棠發現了端倪。
蕭鹜道:“我隻是想讓你能看到我,能把我當你唯一的弟弟,我有錯嗎?你還記得當初在仙京,你是怎麼抛棄我的嗎?哥,你還想再抛棄我一次嗎?”
秦熄:“不管怎樣,你是龍鼎的親生兒子,不該認賊作父,為虞星連賣命。”
“龍鼎算個屁!”
蕭鹜幾乎是吼出來,這一瞬間,臉色陰翳了許多,方才那天真的微笑仿佛從未存在。
“大哥最清楚,他從未把我當成兒子,我也永遠不會認他這個父親!當初他除掉我的神籍,把我趕出仙京,他在我心裡就已經死了,别說是虞星連,無論是任何一個人殺了龍鼎,我都感激他!”
秦熄無言。
“哥!”蕭鹜箭步上前,攥住秦熄的肩膀,“你不想獨占慕家嗎?我幫你殺了慕冥那麼多兒子,夠不夠?我知道,你還想做天帝,我卧底在虞星連身邊做你的後盾,你可知道我因為你都遭受過什麼!”
“你還敢說這件事……”
秦熄被這個弟弟氣得胃痛,那條被邪種咬傷了手臂就是拜他所賜,口口聲聲說為了大哥,背地裡幹得淨是些拆台的活兒。
若是慕家皇子接連被殺事件被人扒出來,他這個做大哥的絕對脫不了幹系。
秦熄看着蕭鹜,道:“你遭受過什麼,也不是你發瘋的理由,我拿你當兄弟,你看看你把雪緣給我弄成什麼樣子了!”
“大哥你裝得太深情了,連我都差點信了。怎麼,陸雪緣死了,就沒有人幫你抵擋千年情劫了呗!因為大龍女的寓言,你知道情劫會阻礙你攻陷緬因山,所以需要一個人來擋災!”
蕭鹜憤恨地怒視着秦熄,随即解開的道袍。
看着蕭鹜渾身潰爛紅腫的傷口還在向外蔓延,秦熄忍不住蹙眉。
這可怖的傷,長在誰身上,誰都得瘋。
“霁安,怎麼會這樣?”
“當年龍鼎将我丢棄在魔域,虞星連和嬴煞星師為了控制我的心魂,從九嬰體内抽出來魔骨,在南洋的情蠱池裡泡了九十九日,最後種到了我的身上。這毒在我身體裡,隻要我一日沒有所愛相伴,就會被情蠱所傷。”
蕭鹜痛苦地抽搐着,不停抓撓,“所以我一定要複活聆町,她是我最愛的人,失去她,我渾身都好難受!”
“哥,你知道我多麼讨厭你那薄情的樣子嗎!禁情壓抑了你的心魂,你真的想做一個無心的人嗎?”蕭鹜說,“世間情愛是人性使然,沒什麼羞恥的,你若執意如此,終有一日,你會因為自己的無心而付出代價。”
秦熄沉默了半響,隻好為他斂好道袍,遮住潰爛的傷口:“前幾日你和沉棠去京城救雪緣,如今他下落不明,你去查查這件事吧。”
*
鮮紅的月色披上一層朦胧的雲煙,幽深晦暗的夜空中裂出幾條縫隙,四顆星星連在一起,猶如鬼魅的眸光,在黑暗中尋找可吸食的新鮮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