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熄一身的黑色戰袍,腰間懸挂着佩劍,兩片铠甲是褐色的紋路,覆在肩頭,猶如蠱雕的兩扇翅膀,背部的黑色披風與前胸那繡着金色的玄龍圖騰前後拼接在一起,由于顔色太深,看不清上面的血腥和戰鬥痕迹。
無論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他都不想被人看到。
陸雪緣伸出手,想去抓住男人戰袍中的玄龍,然而這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手臂懸在半空中停滞了。
是她自己的失誤,錯過了趕走九嬰的好時機。如果提早說明白,秦熄是否會将九嬰揪出來一劍封喉?
然而現在後悔也沒有用,就算再來一次,或許結果是一樣的。
當時她剛死裡逃生,回到秦熄身邊,内心極度不安,又無法和秦熄解釋她在虞星連那裡經曆了一切。
被控制的魂識,失去的法力,時不時從身體裡溢出的烏光,還有怨氣郁結後身上會開滿的苦毒花……
若是被秦熄知道了,會相信她沒有背叛嗎?
陸雪緣心裡沒底,掌權者多疑乃是常态,更何況她和秦熄之間從頭到尾都充滿了算計。
陸雪緣擡眸,卻見男人向她走來,伸手攬在懷裡。
雄渾的氣息籠罩了她,這一刻,她隻覺得眼前的男人太疲憊了,需要在她懷裡渴求安慰。
景王不開口,其他人也不敢說話。她也顧不得被圍觀,攀上他的背,任他靠着自己。
“不,景王殿下,她是魔女,您不能相信她!”
二人回眸。
伴随着哐啷一聲巨響,堂屋的門被撞開。
林小青撲通跪下,舉着三根指頭告發她,“陸雪緣是那魔頭的卧底。”
他身後跟着一群人闖入堂屋,連連附和。
“樂安郡主之所以會生下怪胎,都是她害的!”
“她殺了馮醫師!”
“她是魔頭宗師的卧底!”
一旁的顧城甯聽到此話,瞬間無法冷靜,他箭步上前,抓住林小青的胳膊質問:“你說什麼?!樂安怎麼了!說清楚!!!”
陸雪緣越過秦熄的肩膀,這才發現,堂屋裡三個家丁,五個醫師,還有一些玄龍衛。
他們是一直鎮守在稻香城的人,能看得出現,大家都十分疲憊,許多更是有傷在身。
其中一個小醫師上前,眼神時不時往林小青那邊瞄。
陸雪緣一怔,下意識道:“葛天一?”
隻見葛天一心虛地看了她一眼,跪在秦熄面前,說:“我那晚看到陸姑娘在後山埋東西,一時好奇,就過去看了一眼,結果挖出了這些。”
說完,身後的侍衛抱出一個箱子。
開箱後,一大捧紫黑色的花被倒出來,堆積成山。
“這些是我親手挖出來的,每一朵都有劇毒。”葛天一說,“不知陸姑娘埋這些花做什麼。”
陸雪緣眼神驚慌,原來那晚她埋苦毒花的時候,确實有人出沒。
“對于身懷有孕的凡人來說,極易受到魔物的侵染,當時馮醫師給郡主号脈的時候就發現了端倪,如今看來,原來操控魔物之人就在樂安郡主身邊!”
“每次陸姑娘都借着照顧之由,接近樂安郡主,她日夜與魔物打交道,身上沾滿了魔物之氣,跟這樣的人呆在一起,樂安郡主恐怕有性命之憂。”
林小青繼續說:“景王殿下,陸姑娘的所作所為不僅如此,她擅作主張将樂安郡主偷偷帶出府去,如今她自己隻身一人回來。”
他轉向陸雪緣,“樂安郡主何在,陸姑娘能給個解釋嗎?”
陸雪緣唇瓣微啟,然而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陸姑娘是無話可說了嗎?”林小青說,“景王殿下,妖獸九嬰一直潛伏在稻香城,他今日現身時說出了真相,樂安郡主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那魔頭的第五顆黑蓮邪種!”
其中一個侍衛坐不下去了,起身控訴:“我們在前線浴血厮殺,她竟然聯合妖獸培育出第五顆邪種,還是利用郡主肚子裡的孩子!”
“原來陸姑娘這般人面獸心,這種魔女,怎能跟随在景王身邊,望景王殿下懲處此女!”
陸雪緣想解釋,又閉了嘴。她渴望地望了秦熄一眼,與他側身後的冷眸對上之時,緩緩跪下,相顧無言。
無論如何,她的嫌疑太大,不讓這些人嘴上痛快,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看着顧城甯心急如焚的樣子,陸雪緣面無表情地望着男人指間的黑扳指。
她很想說:秦熄,我沒有要殺馮醫師,沒有要傷害樂安,你相信我嗎?我真的沒有做。
可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秦熄被這群人你一言我一語,搞得無比頭疼,他狠狠一拍桌:“此事到此為止。”
聲音巨響。
緊接着,桌面裂開了一道縫。
男人的話強勢而沉穩,聽不出一絲情緒:“諸位回去安置吧,容本座歇會兒。”
得,老大發話了,再吵也沒轍。
一幫人沒有說夠,卻隻能灰溜溜地被攆出去,幾個人臨走時白了陸雪緣一眼,宛如看到了污穢之物。
直到人都走後,堂屋的空氣才清新了許多,安靜得能聽到熏香的灼燒聲。
陸雪緣擡頭,一雙柳葉眸子裡的水膜盈盈發光。
她就這樣跪着,久久未回神。
秦熄扶起跪在地上的陸雪緣,為她理了理淩亂的黑發:“收拾收拾,後日随我去緬因山救人。”
她道:“救誰?樂安嗎?”
“不止,”秦熄說,“去了就知道了。”
忍了良久的少女終于淌下落金豆子,猛然撲進男人懷裡,發出輕輕的抽噎。
還好他相信她,沒有怪罪。
“秦熄,邪種香爐是你給我留下的,對不對?”陸雪緣道,“你怕你不在,我無力自保,所以留給我。”
秦熄垂眸,沒有說話。
陸雪緣道:“蕭鹜的傳送符帶我去看到了虞星連的暗流地下城,這次我會跟緊你,我們一同備戰。”
男人面無表情地鉗制住少女的後頸,下一刻便貼了上去。
陸雪緣被這突如其來的吻弄懵了,她熱絡地回應着他。
二人輾轉親吻,你來我往交換着氣息,宣洩這段時間以來的思念。
秦熄親得不過瘾,随即落在木椅上,一把拉過陸雪緣側坐着他的大腿,打橫抱着她,擁吻不斷。
直到陸雪緣被親得快喘不上氣了,秦熄才舍得放開她。
“當着他們面,有時候不得不委屈你。”秦熄貼着陸雪緣的耳朵與後-頸的相-交處,陣陣呼吸噴-灑在該處,“知道嗎?”
她看向他,隻見秦熄掌心舒展,一朵碧綠色的曼珠沙華陡然綻放,綠花瓣絲紛紛舒展向她。
陸雪緣問道:“這是……何物?”
一股強勁的力量撐開七經八脈,閃爍的綠光滲入眉心。陸雪緣倒吸一口涼氣,緊接着手腕被男人握住。
秦熄:“綠曼陀。”
心髒部位一痛,那裡原本是彙聚法力的核心,如今被重塑了。
秦熄竟然将綠曼陀完全融進她的身體……
陸雪緣震驚地望着秦熄。雖然不知秦熄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但她當然知道,秦熄比她更需要這朵花。
綠曼陀能徹底根除秦熄體内的邪種之毒,而他卻将此花給了她。
陸雪緣不解:“為何要這麼做?”
秦熄說:“我要你恢複法力。”要你能夠自保。
*
夜幕低垂,少女摸着男人交錯縱橫的傷疤,多日未見,思念如泉水般湧入心髒,酸酸澀澀的。
她雖然沒見過荒淵山的兇獸,以及南洋大陸的絞殺植物,但此刻手指撫摸到的部位就是最好的證明,她知道他這一陣子在死亡邊緣與敵人拼殺,定是不好過的。
許多傷全部疊加在一起,有些已經結痂,而有些還微微滲血,裹着繃帶。
秦熄歎了口氣,将陸雪緣抱起,讓她趴在他的胸膛,一下一下捋着她的長發。
“雪緣,想讓我相信你,就拿出你的忠心,證明給我看。”
陸雪緣乖乖趴在那裡,點點頭,眼底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