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是一位壯士的忌日。”
“何人讓宗師這般費心?”
虞星連胸有成竹地陰陽怪氣,“這席,你若不吃,恐怕會抱憾終身。”
*
一日夜晚,陸雪緣來到白鳳凰寝殿,牽着缰繩拴在門口,在狼妖耳邊叨念:若有生人,記得通知我。
狼妖狠狠點頭。
她便推門進屋。
“你來了。”
白鳳凰虛弱的聲線忽高忽低,她唇色蒼白,鎖骨凸起,無粉黛裝飾的素面消瘦過後,依然是棱角分明,纖細的鼻梁,柔美的眉眼。
“雪緣,你還好嗎?”
眼睜睜看着秦熄被虞星連關在牢裡,而自己卻即将被收入他的後宮,陸雪緣隻覺得心都空了。
“你覺得呢?”陸雪緣笑了出來,“我和秦熄冒險闖關,沒想到還是折在他手裡。”
雖然她知道,不管是虞星連還是秦熄,他們對香爐神君的忌憚是一樣的。他們誰做了天下共主,陸雪緣都會在上位者的打壓下如履薄冰。
但眼下香爐神君既已無法回來,三界也不可一日無主,這般混亂下去隻會讓更多的生靈受苦。
陸雪緣四顧了一下,問道:“紫陵王在何處?”
“我讓他去休息了。”白鳳凰說,“他寸步不離照顧我,可我總顧念他的身體。”
看着白鳳凰胸口被棉絮環繞,每隔半個時辰就要換一次藥,榻邊是一盆溫熱的清水,水面上還漂浮着點點血迹。
神女挖心病重,可惜價值也在一點點削弱,等到虞星連将其榨幹,就會毫不留情地丢棄她。
白鳳凰是宗師名義上的魔妃,如今卻無人服侍,大概都知她已然失寵,隻是被虞星連以止血符吊着一口氣,若不是紫陵王貼心照顧,她這寝殿與冷宮無異。
陸雪緣坐到榻邊,牽住白鳳凰從被褥内伸出的手,隻覺得骨瘦如柴,“樂安怎麼樣了?”
白鳳凰道:“她懷着邪種,虞星連暫時不會虧待她。雖然擒拿了顧城甯,但是兒子也抱回來讓樂安帶在身邊。”
陸雪緣放心了。
白鳳凰上下打量着陸雪緣,柔聲細語:“你這身裝扮,我方才險些沒有認出,這純白的靈芝花紋繡在淺藍錦緞上,使你看着比往日更加清冷了些。
陸雪緣一愣,“你能看出,這衣服上的靈芝?”
白鳳凰颔首,随即歎息一聲:“不過,我實在不明,虞星連竟然納你為魔妃,他究竟有何企圖……”
一語未了,白鳳凰猛然一陣咳嗽,險些從榻上滾落,被陸雪緣及時扶住的瞬間,見到她以白手帕捂嘴後落下的紅。
見狀,陸雪緣抿了抿唇,淡淡地接過白鳳凰沾血的白帕,放進一旁的銅盆内,血遇水散開了。
白鳳凰下意識搖頭:“宗師後宮佳麗千萬,他不愛你,你也不愛他,沒有這個道理。”
“也許是巧合,他曾說過,我這容貌活像一個故人。”陸雪緣撫摸着自己的側顔,“昨日他攜我去拜見了魔後,要我說,這魔界大宗師也是個怪胎,竟然對蘑菇情有獨鐘,我已經許久為進菇類了,因為聆町最讨厭吃……”
她突然頓住,腦海中閃過昨日在轎内瞧見的虞宗師的姬妾,每個人胸前都挂着一朵“蘑菇”,原是靈芝。
陸雪緣清冷的聲線在洞内回蕩,略帶着淡淡的憂傷,“罷了,不說這些了,渡劫日将近,秦熄還被虞星連關在牢裡,聽聞緬因山幾千萬玄龍衛被俘,九殿下攜黨羽逃離緬因山,此番曆劫景王若是錯過了,三界不知何時才能恢複秩序。”
“事已至此,難道是劫數嗎!”白鳳凰情緒激動,一瞬間悲憤欲絕,歎息道:“虞星連,他這是存心要景王下位,讓三界蒙羞!”
陸雪緣擡眸,平靜地看着她,昔日的神女白鳳凰素面朝天,冷笑的那一刻,乳.白色的淚珠從眼尾墜落,“無情。他本就是這麼一個人。”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與狼妖的“嗷嗚”聲亂糟糟糾纏在一起。
“不許叫,閉嘴!”
“嗷嗚——!”
“再叫!再叫,抓了你熬骨頭湯!”
“嗷嗚嗷嗚嗷嗚!!!”
“小東西,你再踩我試試!沒大沒小!”
這邊吵得不可開交。
陸雪緣推門一看,下一瞬,無奈扶額。
原來是紫陵王跟她的寶貝狼妖在門口掐起來了。
“紫陵王,你怎麼回事啊?這麼大人了,跟一隻狼妖計較什麼。”
“它吓到我的孩子了!”
一陣啼哭過後,她回過神來。卻見紫陵王雙臂敞開,兩邊分别拖着嬰孩。
原來是狼妖耐不住本性,見了生人便嗷嗚嗷嗚叫,吓哭了小孩子。
這兩個孩子正是白鳳凰為龍鼎誕下的雙生胎,自從魔宗師入駐緬因山,就一直養在紫陵王身邊照顧。
如此孩子面色紅潤,哭聲嘹亮,想必紫陵王把他們照顧的很好。
陸雪緣也不想生事,無奈搖了搖頭,接過缰繩,“白鳳凰還沒睡,你進去吧。”
剛有兩步,她突然頓住。
“等等。”她問:“紫陵王,黑牢那邊幫我打點一下。”
*
金色的錦帳中,兩具身影緊緊依偎。
寝殿内,兩架搖籃晃晃悠悠的,襁褓中的嬰孩睡得正香。
鳳凰神女的嗓音入絲綢拂過心尖,雖然有些喑啞,卻是端莊中透着幾分病美人的嬌柔。
“阿掣,我雖是神女,肩上卻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白鳳凰安心地垂眸,緊貼着紫陵王的胸口,“我好想和你一起去遊山玩水,做一回自己。”
半響,她擡起手,觸碰他的胡渣。
被神女這麼一摸,紫陵王渾身顫栗,仿佛獲得了極大的鼓勵。
他手臂用力一圈,将懷裡的她擁得更緊。
“真的嗎,鳳凰!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即使被抱得喘不上氣,白鳳凰卻沒有推開,忍耐着窒息的感覺,在他懷裡用力點了點頭。
“鳳凰,我當你的坐騎,為你護駕!”
“我喜歡你騎我身上,我讓你騎一輩子都願意!”
“有我窮奇将軍在,我會護你周全,任何兇獸都不敢傷你分毫!”
白鳳凰哭笑不得,伸手輕輕彈了紫陵王一個腦瓜崩,“傻瓜,景王失勢,我們依然是階下囚,你如何顧我周全呢?”
“我……我……”
“你什麼你?”白鳳凰微笑着,眼神裡充滿了柔情。
紫陵王這才清醒。
他反複重複一句話,邊說邊哭:“不能了,我不能,我打不過虞宗師,我沒用,我該死,我護不住你,讓你這麼痛,鳳凰,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
他邊哭,邊抄起耳光往自己臉上招呼。
白鳳凰握住他的胳膊,再次溫柔地抱住他。
“不許這樣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白鳳凰像哄睡孩子似的拍他,又以手帕為他揩掉眼淚,“你保護我這麼久,以後換我保護你。”
紫陵王訝異,鼻子吸了吸:“鳳凰,可是就連景王都輸給了宗師,你還有辦法?”
白鳳凰微微一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