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的不是這個。”陸雪緣說。
虞星連道:“你說什麼?”
她淡淡地說:“我問的不是這個。”
刺鼻的魔息味道彌漫出來,衆魔兵緊攥着兵器發出滋滋的響聲,卻皆是按兵不動。
“你為何将他裝進去?”陸雪緣看向青銅龍鼎,走過去。
她撫摸着阖目昏迷的陸沉棠,深入中衣,精确地觸到了一塊傷疤。那裡原本有一顆承載靈氣的金丹,可是被奸人所害,如今這裡……
手一頓,身體裡燃起的烏光瞬間有了感應,陸雪緣發現,這裡竟然有兩顆異物!一個是魔核,另外一個是,邪種!
少女的裙擺處,一襲雪白段子曳地,腳下一雙鳳頭鞋踩着爐子溢出的殘渣,咯吱作響,随即少女回眸一笑,瞳孔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冷芒。
忽然,一陣兵器出鞘聲接二連三地響起,領頭護駕的魔兵團長暴喝一聲:“保護宗師!”
隻見那團刺眼的烏光,一刹那間幻化成蝴-蝶-刀,在半空中飛速越過衆人,向魔宗師飛去。
“虞星連,我在問你,你為何不回答我?”
陸雪緣再也顧不得禮數,什麼清醒克制都去死吧!
她不管曾經有多少恩怨,也無心去想個中的緣由,現在她隻想殺了眼前這個傷害陸沉棠的人。
寶座上的嗜血蝙蝠開始撲騰翅膀,一滴又一滴暗紅色的血染紅了地面,順着石梯淌下去。
虞星連指間佛珠串繩斷裂,一顆佛珠直接彈出,落到少女腳邊。
陸雪緣雙眸已被烏光填滿,笑得愈發放肆,她十指成訣操控着蝴.蝶刀,“我問你為何将他裝進去!這青銅龍鼎污穢不堪,豈有将谪仙拘于此的道理!”
佛珠停滞了,緊接着一道紫黑色煙霧從腳下炸開。
陸雪緣無心理會,身體騰空而起,矯健地躲避着雨點般的箭矢刀刃,任由衣衫被砍得七零八落,正要躍上石梯,卻被魔宗師眸光中迸射的烏光擊中的右臂。
陸雪緣吃痛叫了一聲,重心不穩,從石梯頂部滾落到底。
重重地摔在地上,額頭出了血,她還想起身反抗,衆魔兵卻趁着這個空擋,整齊有序地支起長矛。
陸雪緣被迫跪下,身旁都是交錯的兵器,将她完全控在其中,絲毫無法動彈。
這時,葉蒲衣從一群魔兵身後走出來,掣出長刀對準了她的脖子:“膽大包天,宗師面前竟敢放肆,本官扒了你的皮!”
虞星連從寶座上起身,徐徐走下石梯,踏着少女的血,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一擡手。
“收!”葉蒲衣明白了示意,收了長刀,所有魔兵也收起兵器。
虞星連俯視着陸雪緣,“你問本座為何将他裝進青銅龍鼎,今日本座就告訴你,因為陸沉棠隻配坐在這裡!”說罷,他對葉蒲衣道:“拿來。”
葉蒲衣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過來。
這畫面看在眼裡,陸雪緣拼命搖頭,不住地反抗,卻被魔兵死死按住。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好多手壓在身上,肩膀都快被捏碎了。
虞星連冷冷道:“給她喂進去。”
話音一落,陸雪緣猶如五雷轟頂。
他在說什麼?!
讓她吃掉顧城甯的肉?
這時,狗腿葉蒲衣收到主人的命令,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急忙應聲附和。
“虞星連!虞星連!虞星連!”陸雪緣一把推開葉蒲衣,聲嘶力竭地吼。
少女的樣子宛如餓狗撲食,伸手向前爬着,冀圖抓住魔宗師身上的黑蛟圖騰的錦袍,卻又被猛地一下拽回來。
葉蒲衣居高臨下地捏住陸雪緣的下颌,“魔妃娘娘,烹煮顧将軍的肉湯格外鮮美,小的一口都舍不得喝,全留給您了。”
盯着魔宗師轉身的背影,腐臭血腥的味道彌漫而出。
她低頭看着那碗肉湯,唇角淌血,被咬破的舌頭痛到四肢打顫。
一碗又一碗灌進去,灌到最後失去了意識,最後連吞咽的本能都沒了,隻吐不進。
葉蒲衣滿意地點頭,擺擺手:“可以了,放開她。”
雙肩的鉗制終于松開了。
“隻是給你些教訓,在宴會上公然對宗師拔刀,這樣的性子是該磨磨。”葉蒲衣眼尾眯出一道鄙夷的魚尾紋。
陸雪緣身體一顫,半響,她意識驟然回神,擡手想要揮到葉蒲衣脖子上,忽然手腕被捏住。
葉蒲衣一邊捏着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挑釁地捏她的臉,“宗師之所以這麼做,就是要警告魔妃娘娘,學會順服一些。”
陸雪緣打掉葉蒲衣的手,道:“死奴才,敢碰我,你不要命了?”
說罷,她踉跄了兩步,趴到青銅龍鼎邊緣。
不知哪來的力氣,将陸沉棠從鼎内拖出,一步一步背着他離開了。
*
兄妹久别重逢,竟想不到是以這種方式。
陸雪緣背陸沉棠回到寝殿的,随後吩咐婢女放水,伺候他寬衣,放進浴桶,絲毫沒有避諱,隻是看到哥哥胸前被挖掉的金丹的疤,喉嚨哽咽了。
她深吸一口氣,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雖然哥哥身體裡有邪種,好在還活着。
少女握着磨砂巾,站在浴桶旁邊為兄長清洗,突然從兄長背後抱住他的脖子,額頭貼着他的太陽穴,不疾不徐道,“哥,你怎麼還不醒呢?再睡下去,我可就不理你了。”
香胰子的味道混合着霧氣彌漫在屋裡,緊接着,殿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襲來參差不齊的呼喊。
“不好了不好了,少主被怪物咬死了!”
“什麼怪物?!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沒有看到,想必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不然怎麼會咬死少主!”
透過窗棂,氤氲的紫黑色煙霧熏得她頭暈腦脹。
少女擡頭看着那輪嗜血的紅月,幾隻蝙蝠扶搖直上,黢黑惡臭的雙翅在夜空中拍打着。這一切昭示着黑蓮祭台那邊的工匠慢慢收工。
門外亂糟糟的場景令她緊緊蹙眉,烏煙瘴氣的感覺,醫師婢女蜂擁而上,往東邊的魔殿去了。
陸雪緣關上窗,在銅盆裡面無表情地洗了洗手。
報應是早晚的事,這不就來了。
眼下魔宗師的勢力通過緬因山向三界逐漸擴張,靈氣不再,已經不再有人修煉金丹,魔核反而收到追捧。又想到自己親眼看到顧城甯被煮成一鍋粥,她還被迫喝了,胃裡惡心的直嘔。
陸雪緣身體一傾,撲到妝奁台上,微微仰頭,看着鏡中的自己,一雙柳葉眸子冰冷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