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的視角
父親新得一匹桀骜寶馬,命衆人觀摩。
寶馬皮膚漆黑如夜,眼眸深邃如火。
封臣簇擁着父親和馬,贊不絕口。貴婦坐在看台上,濃烈的脂粉香混着隐約的汗臭味,飄在清風中。
妹妹羅鸢坐在我身邊,頂着葵花般的遮陽帽,與看台邊的青年相視而笑。
“别犯花癡了,”我推搡她一下,“哪有公爵小姐像你這樣,見到了有模樣的就眉來眼去。”
羅鸢羞紅了臉,嗔怪道:“沒有啊……我在看馬呢……你瞧那肌肉那鬃毛,那金鞍馬镫。”
我輕哼一聲,将目光投在與父親并肩而立的羅柏身上。
他是父親的養子和侍從。
“好馬,隻是野性大了些,”父親笑着招呼揚蹄的黑馬,“該怎麼馴服它呢?”
“羅蘭,你怎麼看?”父親盯着我。
我腦海中瞬間複現出武則天馴馬的故事,起身朗聲道:“隻要鐵鞭、鐵錘、匕首三樣。鞭打不服,那就錘打,還不服,那就是一匹無用的馬,直接割喉,不用多說。”
“這個回答可謂天衣無縫吧,”我得意洋洋,心想,“陽剛果敢,不正中父親下懷?”
父親笑了笑:“果然讀書多,隻會紙上談兵。”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
“柏兒,你怎麼看?”父親拍了拍羅柏的肩膀。
羅柏淡淡道:“自古以來,馬兒就是貴族的摯友。雖然因為步兵火槍的興起,貴族不再需要騎馬上戰場,但也應該尊重它在曆史長河中扮演的重要地位,不說愛護,但至少不能虐待。”
“馴馬如交友,得尊重它,博取它的信任,使它熟悉騎行,循序漸進,朝夕相處。”
“不錯,”父親滿意點頭,招呼仆人舉一隻神氣十足的鷹隼上前,“這是我新買的,賞你了。打獵時,它一定能祝你一臂之力。”
羅柏接過,振臂一呼,鷹隼盤旋而上,震徹雲霄。
“切,”我翻了個白眼,鄙夷道,“父親怎麼不罵他‘婦人之仁’?果然偏心。”
“唉呀!哥哥!”
羅鸢的驚呼差點震聾我耳朵。我瞥過頭去,隻見她舉起遮陽帽擋在面前。
我剛想教訓她不要一驚一乍的,一陣呼嘯的風就打在我臉上。
禽類的臭味和羽毛間的塵絮撲面而來。
我下意識擡臂,應激得向後倒。
“回來!”
緩了好一會兒,我才睜開眼睛。
羅柏撫慰着臂上立着的鷹:“抱歉,羅蘭,流星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流星?”我咬牙,怒不可遏,“簡直就是賤禽一隻!我非把它羽毛拔了炖湯喝不可”
“放肆!”父親怒喝,“我賞賜給柏兒的東西,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做主了?”
“你幹脆将所有财産全賞賜給他!”我甩袖離去。
我能聽見封臣寬慰父親,還有羅柏假惺惺地向父親道歉。
“哥哥,”羅鸢追上來,拉住我的手,“我陪你一起走。”
“謝謝你,”我反握住她,“果然還是妹妹最貼心。”
羅鸢淺笑道:“羅柏過幾周就要參軍服役了,哥哥你忍他一會兒,能得好幾年清淨呢。”
“你以為是好事嗎?”我氣不打一處來,“那是父親給他開後門,讓他在海軍鍍金,回來在南境甚至是在皇帝陛下那兒謀一份好差事呢。”
“可是我們不是正在與鄰國開戰嗎?羅柏再怎樣,也得上前線。誰知道會不會出意外呢。”
“槍炮無眼。”我冷哼一聲。
“對嘛,”羅鸢挽着我的手臂,“别管他了,哥哥你的十八歲生日也快到了。流水山莊肯定得好好慶祝一番。父親肯定為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他?他胳膊肘隻會朝外拐。”
“再怎樣,羅柏也隻是養子,是父親部下的遺孤,身上留的不是羅家血,你才是父親大人名正言順的長子和繼承人。”
我這才滿意一笑:“是這個道理。”
“羅蘭。”
我轉身,見羅柏追上來,蹙眉:“真晦氣。”
“我向你道歉,”羅柏道,“我沒有指揮流星吓唬你。”
“那它為什麼撲上來?”
“我也不知道。”
“你道歉就這誠意?”我冷笑一聲,“解釋沒有,賠禮也沒有。”
“你要我怎麼做。”
我一見羅柏那死人臉,火氣就竄上來:“兩個選擇。一,把那鷹炖了。二,跪下磕頭。”
羅柏冷冷道:“你别得寸進尺。”
我上前幾步:“如果我就要呢?”
我餘光能瞥見羅柏緩緩攥拳。
“羅蘭,你沒必要和我計較。父親賞賜給我的,隻是他留給你的冰山一角。”
“呵呵,你以為我計較的是一隻鷹?”我鼻尖一酸,“滾,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羅柏似有些受傷——這安慰了我——他鞠躬,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