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
我和羅鸢胸前佩戴一朵新鮮的紅玫瑰,送别南境的軍隊。
父親振臂高呼:“我不會虧待你們,等我登基為帝後,原先為侯爵的,升公爵,伯爵升侯爵,子爵升侯爵,農民免除十年賦稅!不僅如此,金銀财寶、權勢地位,通通以人頭論賞!”
衆人狂歡起來,宣誓效忠,聲浪排山倒海,令天地易位。
我對羅鸢苦笑道:“這樣你要成為鸢公主了。”
“那你就是蘭太子。”
羅鸢羞澀一笑,向父親揮手緻意。她體态袅娜,輕柔的薄紗經清風一吹,頗有公主之姿。
我隻簡單颔首,發表演講祝福父皇和封臣凱旋。
有人質疑:“太子殿下不随我們一起出征嗎?”
“沒有十八歲太子蝸居南境的道理。”對方有些咄咄逼人。
“我舊傷未愈,”我淡淡道,“替你們鎮守奔流城。”
“烏龜羅蘭。”衆人嘲笑。
我瞥了父親一眼,他冷着臉,沒有制止。
我氣不打一處來:“如果我是能活幾十年的烏龜,那你就是蒼蠅,不僅亂叫,被拍一下就死。”
“羅蘭,他們都是為南境出征的戰士,你不能無禮。”父親不為我說話。
“他們當衆辱罵我是烏龜。”
“你的确膽小。”
“哦,是嗎,皇帝陛下?”我直逼父親的眼睛,“都說‘虎父無犬子’,怎麼我就一點都不像你呢?”
“哥哥!”羅鸢忙拉着我的手,莞爾一笑,揮舞手帕,若迎風的花叢,“時候不早了,我們送别大家吧。”
父親踢馬肚子,向吞吐朝霞的山巒前進。
軍隊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火槍如魚,旗幟如浪。
我深覺自己如站于孤島之上,下意識握住妹妹的手。
“父親……哦不,父皇大人保證,會為我和你舉行一場盛大的加冕儀式,比皇帝陛下的還要盛大。”羅鸢安慰我。
我沒有回應。
“皇兄,你怎麼了?”
“别叫我‘皇兄’,叫我‘哥哥’吧。”
“哥哥,你不高興嗎?”
“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和妹妹搬進了奔流城的古堡。
古堡如蟻丘,斑駁的石牆仍然堅實,高大的樹木,也許是橡樹,像瘦長的巨人一般,俯瞰我們。
“我不喜歡這裡,”羅鸢盯着搬運行禮的仆人,“晚上有鬼叫。”
“隻是風吹過縫隙的聲音,”我仰望逐漸枯黃的樹梢,“我們得在這兒接見使者,成立‘戰時議會’。我會是攝政,要我替你在議會争取一個席位嗎?雖然沒有女性議員的先例。”
“不了不了,”羅鸢擺手,“我甯願多替戰士們補幾件衣服。”
父親的捷報如綿綿秋雨,守時序,但陰沉濕漉漉,令我提不起興趣。
我想騎馬,但雨簾将我阻擋。
我想起了羅柏,想起他曾帶我……
頭痛欲裂。
“該死。”
羅鸢本坐在壁爐邊替我縫補貼身衣物,她來到我身邊,關切道:“我去幫你叫醫生?”
“不必。”
父親拿下了首都,囚禁朱家皇帝,正式登基為帝。
羅鸢沉溺在挑選禮服的狂熱中,床上、桌上、窗台上……無處不是鳥羽與珠寶,地闆早已被緞帶淹沒,清風過窗,翻湧起彩色的波浪。
她挑出一件綠裙子:“真不敢相信,我們要以太子和公主的身份入京。要我為你挑衣服嗎?”
“咦……不用了……”我看着喜笑顔開的妹妹,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
“好好打扮吧,公主殿下。”
天高雲淡,神清氣爽。秋天的暖陽染紅了南境,重巒疊嶂,若層次分明的油畫。如火的樹葉,是厚塗的顔料。
我目送火樹金花,迎來白牆。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仆人跪在馬車邊,“皇帝陛下吩咐過,你們要騎馬入城,陛下會在城門接應。”
“哦,我知道,勝者入京城,必騎白馬。”羅鸢微笑。
我和羅鸢于是騎上白馬,盛裝出行。
我們皆戴上百花綴成的冠冕,薰衣草、夜來香是紫寶石,勿忘我、木槿是藍寶石,雛菊和鸢尾則是鎏金,間有百合如銀。
正中則是拳頭般大小的紅玫瑰。
羅鸢身着綠裙,遠望如生機勃勃的爬山虎,近看,裙擺光芒耀眼奪目,如同綠色的火焰。
京城居民歡呼雀躍。我看得出來,他們是為赢家喝彩,而不是為羅家。
“孩子們。”父親在士兵的簇擁下,騎黑馬,戴金冠,神氣十足。
“父皇!”羅鸢笑顔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