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起眼簾,淡淡道:“上茶。”
仆人上茶後,默默退出房間。
父親坐在我身邊,許久才道:“臉上還疼不疼?”
“還好。”我翻書頁。
“打人不應該,”父親許久憋出一句,“我向你道歉。”
“嗯。”
父親道:“我馬上又要奔赴前線了。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你們。”
我心有所動:“這麼快?”
“你知道的,我們戰場不利,”父親難得在我面前惆怅,“皇……朱赫又起兵。”
“哦……父親,我希望你能勝利。”我誠懇道。
父親颔首,遞給我一把寶劍:“你的生日禮物。”
“哦……我都忘記了。”我臉紅。
“我本來以為,太子位和一位高貴的未婚妻作為禮物能讓你滿意,但似乎不是如此。”
我拔出劍,寒光霎時照亮房間。
“這是……”有些眼熟。
“是羅家的傳家寶劍‘荒鳴’。”
“荒鳴,荒雞之鳴,象征黎明前的至暗。”我愛不釋手,對着燈燭欣賞完美無瑕的劍身。
“我們羅家,一千年前入主南境時,就是憑借‘荒鳴’,一路披荊斬棘,自猛獸和敵人手中捍衛我們的百姓。”父親道。
“千傷無痕,渾然天成。”我驚歎。
“它現在是你的了,你要銘記我們的家訓‘守護與家族’。”
“父親……”我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我還年輕,怎麼能受得了這種傳承呢?”
父親苦笑道:“你以後指定怕我将它傳給羅柏。”
“我才不會!”
“你是不是一直怨恨我,覺得我偏心羅柏?”
“是有點吧……”
父親坐着,盯着閃爍的燭光,陷入沉思。
我局促起來,看着地毯的花紋。
“等我凱旋,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父親沉重開口。
“現在不行嗎?”
父親搖頭:“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父親,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吧。”我緩緩道。
第二天,我再次目送父親上陣。
我們沒再說話,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
羅柏的視角
流星在上,我在下。
“皇帝陛下怎麼會被俘虜的?”我滿腹疑團。
皇帝十戰九勝,所向披靡,如戰場上橫沖直撞的野豬。敵軍,在他們意識到自己與皇帝陛下近在咫尺之前,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同樣的肚破腸流,帶給我的卻不再是單純的恐懼和厭惡。
火槍聲在我耳畔響起,但對那位君王來說,這隻不過是禮炮的轟鳴。
戰役結束後,屍橫遍野。
一腔熱血逐漸褪去,對死者的哀緬翻湧上來。
“一将功成萬骨枯。”我默默地想。
謝家兄妹組織安葬屍體。我坐在溪邊,就着染紅的溪水,洗手。
我傷了南境的士兵,盡管沒有傷性命。
倒映在溪水的面容有些陌生,初融的水很涼。
皇帝又叫我過去。
“挺勇猛的。”皇帝滿臉血污,仰面猛灌一壺葡萄酒。
“不如陛下您。”
“呵呵,”皇帝盯着我,“你讓我想起來,曾經與羅宿并肩作戰的時光。羅宿的母親,是我的小姑,羅宿是我的表弟。”
我不知如何應對。
“血緣曾讓我們親密無間,但也讓我們反目成仇——如果他沒有從我姑姑那兒獲得繼承權,那他根本叛變不了。”
“我應該慶幸,自己不是羅蘭的親哥哥嗎?不然我們不止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若有所思。
“不管怎麼樣,明天一切都會迎來終結。”皇帝看向地平線。
“明天……”我艱難開口。
“明天,”皇帝微笑,“我們将會迎戰羅宿。他赢不了我,我有三十萬大軍,和無數的火槍大炮。我知道,他不會逃走。我太了解他了。他是甯願站着死的人。”
我單膝下跪:“陛下,我無法對父親出手。”
“他隻是你的養父。”
“養育之恩,大過天。”
“我是你的君,比你的養父更高貴。”
“陛下,自古忠孝兩難全,您這是要逼我自裁。”
皇帝将我扶起:“我怎麼舍得呢?你是個良才。”
“陛下……”
“我答應你,明天你可以不用作戰。”
“多謝陛下!”
“但是你也得答應為一個要求。”
“什麼?”
“明天勝利後,我自會告訴你。怎麼,不願意嗎?”
“不,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