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鄭的視角

暑氣襲人，池塘蒸騰。我坐在窗邊，感受着汗滴沿着臉頰蜿蜒而下的癢意。

妹妹坐在床頭。謝奕喂她喝藥。

“唉。”我歎息一聲。

謝珍用絲絹擦了擦嘴角，關切問：“哥哥，怎麼了？你是在為羅蘭的事煩心嗎？”

“他的确無辜，但不僅如此，”我扶額，盡量不去回憶羅蘭的慘狀，“我在想，我們是否背叛了天主。他教導我們要仁善與誠實。”

謝奕撚着絲綢角的珠寶，道：“又不能怪我們。我們也想承認謝珍是受驚流産的呀，可是皇帝不是逼我們……”

“所以，我們為了自己的安危與名利，将無辜的人置于險境。”我更加愧疚與痛苦。

“羅蘭是好青年，羅鸢也是好姑娘……”謝珍連連歎息，“我很想幫助他們脫離險境……”

“嘿，”謝奕有些心虛，但還是提高嗓門提醒我們，“别忘了，我們是在母親臨終時向她發過誓，要将羅家的一切摧毀。”

我們的母親，是謝家的福音城女公爵。她從心底裡認為羅蘭喝羅鸢的母親，是蛇蠍美人，是巫女。

“别忘了，她是怎麼咒死你們的父親的……”母親拉着我的手，臉頰瘦得如同骷髅，“她臨死前肯定也詛咒了我……我對不起天主，對不起你們的父親，沒有将女巫的孩子絞殺幹淨……你們一定要……與巫師對抗到底……”

“母親大人……”

“你們發誓，會與羅家不死不休。”

“我發誓……母親大人……”

為了讓母親安息，我選擇與素未謀面的兄妹為敵。但是，在見到羅蘭的第一眼時，我知道自己做錯了。

“母親是要我們與女巫魔法對抗，”謝珍咳了咳，“可是我瞧着……羅鸢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她會為我讀詩，會為我講笑話講故事。她是我的朋友。”

“羅蘭……我也想成為他的朋友……”我斂眸。

謝奕似乎有些不耐煩：“那你們能想一個既不得罪皇帝，又能幫助羅家的法子呗。在這裡長籲短歎也沒用啊。”

“我打算不出席庭審現場，”我掀起眼簾，“沒了我們的正面指控，羅家的壓力會小很多。況且在審判巫術的現場沒有謝家人支持……其他人或多或少會收斂一些。既然皇帝想害羅蘭，那就讓他親自動手。我不想讓謝家當擋箭牌。”

“我們也得讓私人醫生拟一份診斷報告，證明妹妹你也不是被毒藥毒害的，”我舉起十字架，讓它閃耀在驕陽下，“這應該會幫羅家大忙。”

“我也會囑咐侍女，要如實回答審訊，不能污人清白，”謝珍微微一笑，“羅鸢肯定也能洗清冤屈。”

“你們真是奇怪，是不是被羅家兄妹勾了魂。這才多久，就将母親的囑咐抛擲腦後了。”謝奕似乎有些不高興，靠在椅背上。

“我隻是不想讓無辜之人受無妄之災。至于母親的囑托，若羅蘭、羅鸢真的犯罪，我也會第一個審判他們。”

羅柏的視角

我坐于觀衆席上。皇帝目光炯炯。

謝家的三兄妹全部缺席，引得其他人悄聲議論。

“皇後應該作為原告控訴……”

“難道有隐情？”

我目不斜視，心裡揣測謝鄭的用意——那樣首鼠兩端，瞻前顧後的人，又在打馬虎嗎？

法庭雖寬闊，但擠滿了人，就像秋日洄遊的鲟魚擠滿河水。人頭攢動，很多人都沒用座位，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在牆上，還有很多人搬來小凳子坐在庭外，叽叽喳喳，好像正等候戲劇開幕。

貴族正襟危坐，但也有些被汗臭熏得不耐煩。幾位貴婦像蝴蝶扇動翅膀般扇扇子。北境伯爵顯然不習慣皇都的暑熱，早已滿頭大汗。

“人可真多。”坐在我身側的貴族笑道。

法官陸續入座，皆是老成又忠于皇帝的貴族。

“傳喚被告羅蘭。”

衆人斂聲屏氣，我内心忐忑起來。盡管我千叮咛萬囑咐羅蘭該怎麼做，可還是擔憂會出岔子。

侍衛如青銅像一般。

羅蘭沒了記憶，肯定會被這樣的場面吓壞。

但是，令我驚訝的是——羅蘭閑庭信步，面無懼色。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那個驕傲的公爵少爺蘇醒了。

羅蘭站在大廳門口，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在侍衛的護送下，大步流星，衣角生風。他的眼睛波瀾不驚，眨都不眨，好似檢閱士兵的将軍。

如果……

我有些失落。

所幸，路過我時，羅蘭報我以羞澀的微笑。

是那位公爵少爺不會贈與我的。

面前這個人還是我的羅蘭。

我忙回以欣慰的笑容和肯定的颔首。

羅蘭站在被告席，挺直腰闆，目光銳利。

“羅蘭先生，皇室指控你使用巫術或毒藥，害皇後流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