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的視角
我第一次殺人。
我走到河邊,想洗幹淨自己的手和臉,但河水已經被鮮血染紅。
“妹妹會為我驕傲嗎?”我盯着水中猙獰的倒影,怔怔地想。
那個北國人,被開膛破肚,白花花的腸子流了一地,像蛇一樣。
将士們為旗開得勝而沾沾自喜,談笑間搬運屍體,清理戰場。
羅柏與其他兩位将領複盤戰局,撰寫報告。
謝武功同一些謝家的人,默默地為同胞和敵人挖掘墳墓。
我步履蹒跚,拿起鏟子,走到謝鄭身邊。
“上帝告誡我們,不可使同伴暴屍野外,要将他們安葬。”謝武功悲傷道。
“敵人也是嗎?”我問。
謝武功沉默了好一會兒:“我不知道。”
“我來幫忙吧。”我勉強一笑。
當晚,軍營其樂融融,大家圍坐在高塔般的篝火邊,喝着濁酒。仿佛幾十米外,沒有土堆墳墓,寒風凄凄。
“沒有被吓破膽?”羅柏敞開腿,坐在我身邊。
埃德蒙魂不守舍:“沒有。”
“會習慣的。在戰場上,你最大的收獲,”羅柏咽下酒面的泡沫,“就是冷漠。”
“我不想冷漠,”我抱緊膝蓋,眼前滿是被害者不甘又絕望的表情,“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
羅柏輕輕抱住我。
我鼻尖輕觸他新換的軟甲。
“戰場無情,”羅柏将手放在我肩膀上,“牢記初心就好。别忘了你是為什麼揮劍。”
“我要讓自己和妹妹能好好生活。我要回南境。”
我要當皇帝。
我和羅柏對視,心照不宣。
羅柏拇指沾酒液,抹在我唇上:“我會幫你。”
我微微一笑。
羅柏招手:“侍衛官,把蘇格蘭琴取來,讓我為大家彈唱一曲。”
“你會彈琴?”我笑問。
羅柏接過琴,撥弦,向衆人笑道:“我彈一首蘇格蘭民謠吧。”
“你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香芹、鼠尾草、迷疊香和百裡香,”羅柏翻飛手指,“替我向一位住在那兒的人帶一句話,她曾是我的愛人。”
“香芹、鼠尾草、迷疊香和百裡香,”羅柏歌聲悠揚,若笛若泉,眼眸被篝火點燃,“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香芹、鼠尾草、迷疊香和百裡香。”
大家齊聲歌唱:“不要用針穿和線縫,那她就是我的真愛。香芹、鼠尾草、迷疊香和百裡香。叫她替我找一塊地,就在鹹水和大海之間……”
羅柏側首。我欣賞他籠罩在篝火光芒下的側顔。
羅鸢的視角
“羅鸢小姐,能請你為我誦經嗎?”皇後躺在床上,肚子腫脹,手和脖子卻如火柴一樣。
我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我本來想給哥哥補一補陳年的衣服。我接過謝莉遞來的經書,随手翻開一頁:“你施舍的時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要叫你施舍的事行在暗中,你父在暗中察看,必報答你……”
皇後劇烈地咳嗽起來。我看着其他侍女又是遞水又是為她捶胸,心裡犯嘀咕:“我哪句話戳她肺管子了?”
同為女性,尤其是皇後還是孕婦,讓我不由得心生憐憫,柔聲問:“夫人,我去為你請醫生?”
皇後搖頭:“我是心病。”
“您還在為第一個孩子傷心嗎?”我想到了姑母的最後一個孩子。
瓢潑大雨打在窗上,讓我以為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夜晚。
皇後斂眸:“我怎麼能不為他傷心呢?”
我沉默。
“姝公主怎麼樣了?我最近都沒有收到她的信……不知道她在鄉下怎麼樣?”皇後憂心忡忡。
我道:“聽說公主抱恙。”
“抱恙?那應該接進宮來呀,這兒有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環境。”皇後掙紮起身。
謝莉忙道:“夫人,公主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第二天,皇後不聽勸,死活要去問皇帝:“陛下,我聽說公主殿下生病了。不知她好不好,我們是不是應該為她派醫生。”
皇帝悶悶道:“她一切都好,暫時死不了。”
“這麼嚴重嗎?”皇後驚慌失措。
“顧好你自己,别又弄丢了孩子,”皇帝冷冷道,“她是我的女兒。我自有分寸。”
皇後動了胎氣。我忍住不翻白眼,把她攙扶回房間。
“怎麼辦?怎麼辦?公主殿下肯定……”皇後憂心忡忡。
我忍不住道:“可是和你有什麼關系呢?她又不是您的女兒。”
我才不會原諒那個背叛了我們的表妹呢。我才應該是公主,而不是那個平平無奇的丫頭。
“我對不起她的母親,我希望能補償她。”
“她又不會領情,”我不耐煩道,“我是她表姐,我還能不知道她什麼性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