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退守在威斯敏附近的平原,讓我們得以喘息片刻。
我擦着寶劍上的血,盯着城外的篝火和帳篷。我想起了特洛伊的故事,那座城市被圍困十年,難逃被夷為平地的命運。
“太不詳了。”我搖搖頭。
謝鄭向我走來。
“傷亡如何?”
“我們折損了十分之一的人。修士們會救助傷員。”
我緩緩道:“可憐的平民們。”
我收劍入鞘,拇指摸索“荒鳴”劍柄的寶石。
第二波襲擊是在黎明的時候。薄霧在城牆和護城河上飄蕩。
揮劍,揮劍,揮劍……不停地揮劍。
很多人,我隻看得見他們的脖子,至于掉落的人頭,我甚至來不及匆匆一瞥,它們就已經不知道滾到哪個角落裡了。
謝鄭與我并肩作戰。
他的半邊臉已經被鮮血染紅,是敵人的。往日裡仁慈又溫柔的眼眸,此刻倒映出的是熊熊烈火以及戰場特有的麻木。
太荒唐了——我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主教居然也殺人了。
滾燙的油潑下城牆,梯子上的士兵尖叫着墜落。就算不死,他們往後的日子都得帶着殘缺的身體生活。
但我隻覺得痛快。任何人不得越過城門一步。
第二波攻城,又緩緩地消退下去,就像黎明時的潮汐。
金霞吞吐,光芒燦爛,照耀在溫暖的屍體和鮮血上。
詭異的美感。
守城很枯燥,唯一的變數,就是腳邊的屍體,和新增的傷亡。
謝鄭正為亡魂禱告,他沒有來得及換上幹淨的黑袍,隻穿着鮮血淋漓的軟甲,親吻着銀制的十字架。
我好奇問:“我駕崩的時候,你會為我塗抹聖油,為我禱告嗎?天主會接納我嗎?”
謝鄭悲戚道:“陛下,您會長命百歲,隻怕我無緣見證您回歸天主懷抱的那一天。”
我淺淺一笑:“怎麼會呢?我作息混亂,飲食不健康,也不禁欲節制……隻怕會走在你前面,畢竟你這麼潔身自好。”
謝鄭斂眸:“陛下,您賢能,造福百姓,一定會長命百歲……我……我軟弱膽小,無法與您相提并論。”
“你怎麼會‘軟弱膽小’呢?”我問。
謝鄭搖搖頭:“我心裡有個秘密,但不敢将它述之于口。”
謝鄭遮遮掩掩的态度勾起了我的好奇。我笑道:“教徒可以向神父忏悔禱告,述說秘密,那神父該向誰敞開心扉呢?我能懂你的為難,如果你信任我的話,可以告訴我。我發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謝鄭為難地瞧着我,嘴唇哆嗦。
我微微一笑,盡量裝出和善又可靠的模樣。
“就算這個秘密,會讓陛下您困惱,您也願意傾聽嗎?”
“是的。”我颔首。
謝鄭搖頭一笑:“罷了,讓我再斟酌斟酌吧。”
我有些洩氣,但還是笑道:“好吧,等你想開了,我随時恭候哦。我可一點皇帝架子沒有,歡迎我的朋友與我談心。”
謝鄭的視角
陛下還是決定讓監獄裡的囚犯充兵。
他親自前往肮髒昏暗的監獄——而不是石塔,那是貴族的專屬牢房。
陛下演講道:“各位臣民,我知道,你們落于此處,是由于不公正的暴君朱赫。即使是大赦,也彌補不了你們的委屈。今天,一個建功立業,階級跨越的機會來了。你們能夠拿起武器,保家衛國,與北國人作戰!戰鬥吧!爵位和财富在向你們招手!”
我和陛下心裡一清二楚,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絕對不是清白的——否則,陛下在登基的那一天,就會将他們全部釋放。
我心裡很擔心,因為我不信他們的人品。
但見到他們因即将重見天日而興高采烈的模樣,我又有些憐憫——偷竊、鬥毆等罪名,根本無法和戰争這一真正的罪惡相提并論。
陛下向我坦白,罪犯對他來說,隻是一次性的戰争用品。他笃定,九成的人都會死,所以他才hui這樣“慷慨”地許諾。
罪犯們走出監獄,昂首挺胸,仿佛自己是東征的騎士。
陛下提醒他們:“不能對居民不利。”
軍官們将罪犯帶往前線,粗略地教導他們一些事宜。
人後,陛下疲倦不堪:“這才一天,護城河就被血染紅了。”
“羅柏大人肯定正快馬加鞭趕來,陛下請放心。”
陛下颔首:“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我肯定不會輸給朱姝的。我一定要赢。”
“陛下,我會幫助你,以任何代價。”
即使是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