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柯躍塵醒得很早,睜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認行李箱的位置。
昨晚他特意把卧室讓給易壘,自己睡沙發,倒不是怕人跑了,單純是因為晚上喝了太多水,而客廳離廁所近,方便起夜。
結果行李箱居然不見了。
卧室門也大敞着。
他竟然睡得這麼死?
來不及懊惱,柯躍塵一骨碌從沙發上起來,急急朝卧室奔去。
他腳步邁得飛快,走到門口腳底突然打滑,幾番趔趄後,整個人便像棵連根拔起的樹,不受控制地往門裡倒。
然後十分意外地,撲在一個人身上。
那人身上暖暖的,帶着太陽的味道。
雖然閉着眼,柯躍塵卻知道易壘換了衣服,他身上不再是硬質筆挺的工裝襯衫,而是件寬松柔軟的T恤,薄薄的,滑滑的,讓人忍不住想多摸一會。
就這樣過了大概半分鐘,有人拍他肩膀。
“你抱夠了沒有。”
柯躍塵睜開眼,正看見那人清晰的下颚和流暢的頸部線條,身體一下繃直了,站起來,兩隻手因為找不到合适的位置,隻能空落落地懸在半空。
太尴尬了。
大清早往别人身上撲,還死抱着人家不放,好像一個處心積慮的變态。
“你能不能别像個變态?”
沒想到對方如此一針見血地戳破了心思,柯躍塵心髒狂跳,慌不擇路地擡頭,又一下對上那人的眼睛。
那人卻在短暫的對視後移開目光,側身避開他,離去的身影因為速度過快而顯得有些狼狽。
“把你的衣服穿穿好。”
柯躍塵低頭看向自己,這才發現睡衣扣子滑了,衣襟完全敞開着,睡褲帶子也是松開的狀态,褲腰郞當地吊着,搖搖欲墜。
看上去像個實打實的流氓。
“......”
二十分鐘後,油煙機的轟鳴聲伴着食物的香氣從廚房飄出來。
竈台上正煮着一鍋粥,旁邊的盤子裡是兩個内容物豐富的三明治,似乎還差點喝的才能大功告成。
其實廚師本人也覺得這搭配有些奇怪,但畢竟中西結合,他想易少爺應該會滿意。
隻是那人怎麼像困在洗手間裡出不來了?
柯躍塵邊想邊借一塊幹淨的抹布擦手,轉頭的瞬間,看見廚房門口站着個人,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那人肩膀抵着門框,像一尊斜斜伫立的雕像,不聲也不響,仿佛已經這樣看了很久。
廚房窗戶開着,涼風絲絲入内,吹在柯躍塵發燙的臉頰上。
“你怎麼不吱聲?”他有些不自然地把碗遞過去,“吓我一跳。”
桌上碗盤陳列,兩人剛面對面坐下,易壘就搶先一步把勺子拿了過去。
“我來吧。”他提碗盛粥,“你手不方便。”
昨天晚些時候,柯躍塵的手被那人進行了強制消毒,外加重新包紮,其他倒還好,就是繃帶纏太緊,導緻手指失去靈活,有些施展不開。
“我沒什麼大事。”他瞅着繃帶高高翹起的尾結,依舊覺得它們像一對雪白的兔耳,“倒是你的腳,走起路來跟螃蟹似的。”
易壘沒接他的話,默默将碗筷推過來,末了,目光卻停留在白瓷杯的杯口上。
“咖啡?”
“嗯,不是現磨的,你将就點。”
柯躍塵舉杯抿了一口,接着伸長脖子,幾欲作嘔。
這麼多年了,他始終無法接受純正的黑咖啡,也始終沒搞懂為什麼會有人愛喝這種又酸又苦的鬼東西。
一如他搞不懂眼前的這個人。
易壘好似完全不在意他的話,轉而盯着手邊一小塊餐桌出神。
那塊餐桌的玻璃台面下壓着一張紙,是柯躍塵從雜志上撕下來的,他最近正在構思一本刑偵小說,便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收集素材,方便吃飯的時候瞄上幾眼。
沒想到易壘也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不止感興趣,他簡直入了迷,聚精會神到連咀嚼的嘴角都停了。
最後隻聽一聲輕聲,是由衷地贊歎:“趙瑞生這個案子寫得挺有意思。”
柯躍塵被這突如其來的笑晃了神,又一時想不起那篇文章的内容,隻好急急把目光投過去,卻隻看到一小塊反光的白色玻璃。
那篇文章是趙瑞生寫的?
他倒沒太在意。
愣神的功夫,誇贊之詞又從對面傳過來,言語間是掩藏不住的欣賞:“趙哥不愧是律師出生,分析得相當透徹。”
“趙哥”兩個字讓柯躍塵有些坐不住,甚至是沒來由地郁悶。
有這麼誇張嗎?
這種東西我幾年前也寫過。
他生硬地咽下咀嚼到一半的食物,突然有些後悔把那頁紙壓在餐桌下了。
“你跟趙瑞生很熟?”
“不算很熟。”易壘說,“在北京的時候接觸過。”
柯躍塵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勺子和碗壁摩擦出清脆的聲響:“那你怎麼又跑南京來找他?”
“有個官司找他幫忙。”
“他現在又不做律師,能幫你什麼忙。”
話音剛落,柯躍塵就後悔了,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敵對的意味太濃。
果然,易壘也察覺到了,他擱下手裡的碗,偏頭看過來:“趙瑞生得罪你了?”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