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沒有把錢退回來,這是不是說明,他願意收下他的錢了?
往下,早上八點多,薛律師在群裡發布消息:暫定今天下午三點,于政法大學經世樓三樓多功能廳,召開周小成案專項小組會,屆時請各位準時參加。
八點二十分易壘回複:收到。
他就睡了四個小時?
再往下,早上七點不到,陳家恒發來消息,兩條60秒的語音長條,看得柯躍塵直皺眉,他直接滑掉微信,回到主界面,這才看到左下角五個鮮紅的未接來電。
下午兩點五十五分,匆匆趕到經世樓三樓的柯躍塵險些遲到。
說來離譜,其實他根本沒跑遠,并且一直在政法大學附近——陳家恒在校外租的小房子裡。
那個戀愛腦法學研究生因為跟他哥的那點破事備受打擊,本想找人尋求安慰,結果發出去的語音和電話統統石沉大海,導緻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這不,作為“罪魁禍首”之一的柯躍塵隻好勉為其難過來陪他。
沒想到這一陪就陪到現在,以至于他五個多小時沒見到易壘,沒能跟他一起吃午飯,沒能帶他一起來這裡開會。
眼前這個多功能廳是政法大學特意劈出來,給專項小組日常開會和讨論案情使用的。
組會在廳裡的一個小會議室舉行,推開門,裡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見到他皆是笑臉相迎。
幾番客套下來柯躍塵發現,這裡的人對他都是和善且尊敬的,甚至還有些刻意地讨好與奉承。
想想并不奇怪,後面的工作需要尋找涉案人員,有大量外出走訪,仰仗他自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更别說他還寫了幾本書,獲過幾個獎,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
說話間,薛律師捧着一疊資料進來,易壘跟在他後面,一手熱水瓶,一手茶葉和紙杯。
會議室安靜下來,有拖動桌椅的聲音,易壘獨自走近角落裡的一張小木桌,把手裡的東西放在上面。
接着他又起身去電腦前,調音響,開話筒,把ppt打開到起始頁,機器聲、耳語聲、紙張翻動聲在耳邊此起彼伏。
然後他回到小桌邊,分紙杯,放茶葉,倒熱水,水聲、腳步聲、談笑聲在身邊來了又回。
柯躍塵默然看着,端茶倒水,調試設備,不知道他是在何時學會并且習慣了在外人面前做這些小事。
是在五年前嗎?不知道,可一想到他缺席了他五年多的人生,對這期間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柯躍塵就恨不得握緊拳頭,要把他攥在手裡一輩子。
易壘就在這時走過來,在他面前放下一杯水。
“易律師,”柯躍塵拽住那人西裝一角,仰着頭欠嗖嗖地笑,“晚上能否賞個臉?”
周圍好幾雙眼睛紛紛看向他,唯獨易壘沒有,那人面無表情地撥開他的手,一聲不響地走出了會議室。
真是鐵面無情啊,柯躍塵咬牙切齒地想,就讓易律師在外人面前裝吧,反正晚上回了家,他該抱還得抱,該哄還得哄。
“歡迎各位準時到場。”不遠處傳來薛律師的聲音,他把話筒靠近嘴邊吹了吹,“下面我們正式開始會議,首先由我向大家介紹周小成案的詳細情況。”
“薛律師。”柯躍塵出聲打斷他。
“有什麼事嗎?”
“易律師還沒進來。”
“哦,小易不參與這個會。”
“為什麼?”
“周小成的案子他太熟悉了,”薛律師朝他笑了笑,有些抱歉似的,“一會分配任務的時候我再叫他過來。”
“那怎麼行?”柯躍塵闆着臉,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既然是開會那肯定都該到場啊,而且今天第一次會,就算他了解案情,大家互相認識一下也是應該的吧。”
薛律師沉思片刻,示意身邊一個助理模樣的人出去了,半分鐘後,易壘推開會議室的大門。
“易律師坐我這兒吧。”柯躍塵起身,利落地拉開手邊的椅子,“我們兩個本就是校友,這個案子又是發生在我們學校,今後咱倆少不了要一起行動。”
一衆目光齊刷刷看過去,易壘站在門口,像是愣了一下。
“小易,過去坐吧。”薛律師指了指柯躍塵,一衆目光又齊刷刷看過來。
“對啊,快過來坐吧,我可盼着你這個大律師幫我指點迷津呢。”
柯躍塵笑眯眯地晃出座位,又笑眯眯地晃到小桌邊,沏了杯熱茶放在易壘面前,他眼神看向四周,聲音卻朝着薛律師的方向。
“所以這種端茶倒水的小事,以後就不要麻煩易律師了吧。”
會一直開到六點,柯躍塵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會議室人走樓空,他在多功能廳另一個陳列着鐵皮櫃的小房間裡,看到正背對他,俯身在一張方桌前的易壘。
這裡看起來像是檔案室,四下無人,柯躍塵索性大步過去,一把從後面抱住他。
“一會去哪吃飯?”
他稍稍踮着腳,下巴抵在易壘肩膀上,看到那人正把一大疊整齊的資料封進檔案盒裡。
“我知道這附近有家雞公煲不錯,還有家火鍋也不錯,你想吃哪個?”
易壘不回答,兀自拉開鐵皮櫃的櫃門,這一轉身,柯躍塵便跟個包袱似的從他身上滑下來。
“你對這邊很熟。”
“對啊,這邊大學城嘛!”柯躍塵得意地想,何止大學城,整個南京城都在我腦子裡刻着呢。
那人平靜地“哦”了一聲。
“你想吃什麼?”他複又把自己貼上去,順勢張望那人的臉,“商業街那邊有條湖,吃完可以去湖邊散散步。”
易壘說:“我有事。”
有事也得吃飯啊!
話還沒說出口,陳家恒的電話就掐着點地打了進來,不用問也知道那家夥是來喊他吃飯的。
“卧槽吃什麼牛蛙啊!那玩意兒惡心死了!我想吃雞公煲。”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我不信!哈哈哈哈真有你說的那麼神?”
“行!試試就試試!你在南門紅綠燈下邊兒等我。”
挂了電話,柯躍塵湊到易壘身邊,夠了夠腦袋,依舊看不見那人的表情。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打包帶過來。”
“不用。”
“那我給你點個外賣。”
“不用。”
“那你忙完了打我電話。”柯躍塵有些煩躁,“啪”一聲将鐵皮櫃的櫃門合上,“我開車來的,晚上我們一起回家。”
“用不着。”
易壘背對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語調。
“我晚上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