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麼是孽緣什麼是正緣?”
“孽緣就是兩個人有緣無分,最終會分開,而正緣就是命中注定,分也分不開。”
後來大家又說了什麼,柯躍塵沒有再聽,因為命中注定這個詞讓他的大腦“嗡”地一下,想起了某個曾經跟他說過同樣話的人。
抛開打電話那次,自己最近一次聽到關于易壘的消息,還是從他好哥們周小成的嘴巴裡。
周小成這個傻憨憨大概不知道他跟易壘鬧掰的事,偶遇閑聊之時,話裡話外依然句句不離那位人神共憤的大少爺。
這讓柯躍塵感到一個頭兩個大,但對方神情認真語言誠懇,他不好打斷,隻能采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方式應對。
盡管如此,卻還是聽到了易壘腕骨骨折這件事。
關于此事,周小成沒有細說原因,也沒有細說傷情,隻說易壘情緒低落,天天窩在宿舍不出門。
當時柯躍塵尚處在被分手的怨憤之中,聽完内心毫無波瀾,甚至很想感慨一句“惡人自有惡報”。
但此刻他望着灰白的天,腦海裡卻突然閃現出那天在麥當勞裡,易壘端坐在眼前的畫面。
那人跟他隔着張桌子,始終保持着同一個坐姿,也始終沒把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拿出來。
如今想來,着實有些刻意。
難道大少爺的手在那時候就已經斷了?
可他為什麼要藏着掖着不告訴自己?
“這雨像是打西邊兒來的。”一位褐衣僧人倚着門框,喃喃地說。
衆人于是皆朝西看去,紛紛伸長脖子歪着腦袋,柯躍塵也忍不住轉頭,卻在定睛之際看到一窩叽叽喳喳的燕子。
那幾隻小家夥竟然沒有南遷到溫暖的地方過冬,此時正在屋檐下的巢穴裡撲扇着翅膀,像是剛從大雨中飛回來。
——我飛不高也飛不遠。
——你在哪我就在哪。
——你願意陪我在籠子裡呆着嗎?
——如果有一天我打開籠子把你放走了呢?
冬雷“轟隆”一聲,在頭頂炸響,柯躍塵猛地回過頭,看見西天邊白光閃爍,好似泛着黎明一般的曙光。
這場雨一直下到天黑,西行之路泥濘而擁堵,趕到浦口的時候,夜色已經爬上了樹梢。
好在校園裡并不清冷,遠遠地就能看見圖書館門口聚集着許多人,像在圍觀什麼稀奇的熱鬧。
通往澄園的石階上也全是人,有些水洩不通,柯躍塵低頭看着腳下,麻利地超越了幾個行人。
就在他準備繼續往前的時候,空氣中蓦地飄來一股奇異的香味,随着距離的拉近變得愈加濃烈。
愣怔兩秒,他立刻循着這股味道追了上去。
再擡頭時已經置身于一條小道,人聲像屏障一樣被隔絕在外,黑暗中可見圖書館透着黃色亮光的玻璃。
此處是個鮮有人踏足的隐蔽之地,但柯躍塵卻并不陌生,因為某一年聖誕節,他曾跟易壘誤闖過這裡。
那時他像一團燃燒的烈火,一心想要掙脫黑暗的禁锢,而現在,他卻像一道見不得光的影子,悄然藏匿在幽暗的樹林裡。
因為此時此刻,欄杆旁的路燈下,正站着一對身份不明的男女。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男生高大挺拔,身邊的女生則纖細高挑,有幾分窈窕的味道。
他們面對面靠得很近,僅将一半背光的側臉暴露給陰暗中的窺視者,完全看不分明。
柯躍塵聽不清他們的話,耳邊卻充斥着理智氣急敗壞的聲音——沒錯!方才那股就是你之前在易壘身上聞到的香味!
然而僥幸卻又唯唯諾諾地不敢向他證明,眼前這個跟女生在漆黑無人夜獨自幽會的,就是剛分手兩個月的前男友。
可是真的太像了,無論是身高還是身形,頭發也是最後一次在麥當勞裡見到的那樣,黑而短,額頭箍在一頂窄檐的鴨舌帽下。
此外着裝習慣也很像,高領毛衣配帽衫——典型的疊穿風格,而面前這位還在帽衫外又疊加了一層布料——一件寬大的短袖T恤。
說是T恤,但似乎又不是,那玩意下擺很長,袖口很短,看版型和花色,倒像是球衣——校隊的球衣。
但易少爺本人穿衣服向來精細又挑剔,絕不可能把校隊的球衣當作日常服飾來穿,這一點柯躍塵十分确定。
所以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神思間,前方忽地傳來微弱的抽泣聲,柯躍塵不由得擡頭,看見不遠處男生正抓着女生的手,作勢要把人拉進懷裡。
他轉身的速度很快,帶着不由分說的果斷,而他的後背亦同時像一面迎風鋪展的旗幟那樣赫然出現在眼前。
那衣服确實是校隊的球衣,因為背後光秃秃的什麼花紋也沒有。
卻唯獨印着一個巨大而又清晰的數字——“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