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學校,對四季變化是最敏感的。
刷題時偶然擡首,目光便被窗外的雲色鎖住,天黑天明,波蕩在心頭。
自寒假歸來,清晨從全黑慢慢疊了層锖白,暗色愈來愈淡,夜色催更,清塵收露。
早讀後的課間,天色便已經亮堂,學校合理利用資源,定時拉下電燈閘。
晚飯時間,回班的路上終于能看到一抹殘陽。
一切風吹草動,在高中生眼裡,都能蘸上點意思——
就是黑闆屏幕上跳出來的三無消息,大家也會頓住筆看個半天。
剛開學的幾天,對面教學樓的天台仍在維修,聽之前老師上課吹牛,說上面安裝了省裡最科技的天文台,幾名修繕工人的身影在遠處冒進冒出,像挂在雲裡的皮影戲,葉姝被同桌瞪完後,就喜歡單手撐臉,渙散着目光欣賞這出沒有劇情的默戲。
這些日子終于冒出一個令人神清氣爽的消息,僅僅一個課間,年級簡直炸了鍋——高二籃球賽!
高二籃球賽!
最先是從男廁所裡爆出猴叫,因為學生會會長開完會,就激動地竄到廁所裡釋放!
白一鳴提起褲子,又奔回教室。
他身旁圍繞着幾圈男生,身旁的祁福縮着骨架,被擠得像個小鹌鹑。
“兄弟們!要麼四月末要麼五月初,首先抽簽成組,初賽三個班為一組,然後赢家再抽簽,争八強、四強……女生也得參加,但是她們隻要求投籃,每班五人,一人五次,中一個加一分……”
白一鳴氣都不帶喘:“猴!抓緊練!”
廖棣筆頭沒停,轉頭白眼:“我為啥要練!”
“你是咱班女生中最高的,你不練誰連!咱班就靠你了!”
廖棣看他雙手合十,在桌面上磕頭,笑着轉過身。
“Wacom!籃球服呢!得定!後面必須刻字!要什麼顔色?”
“嘿嘿,今晚回家就刷鞋!”
“下午體育課,找個班先練練?”
“還有好幾個月呢,哇趣,都給我練死!”
“後補有幾人?”
“我前鋒!”
“喲!你還前鋒?你不是腳傷嘛!半個月都沒去跑操!”
“怎麼了!我剛剛好了不行?!”
大家對王川呦呦呦地亂叫。
“再叫馬上給你折起來摔!”
……
江舟一被吵得不行,捂着耳朵在臂窩裡換了個姿勢。
葉姝趴在旁邊,借胳膊的遮擋下細數同桌左眼的睫毛。
江舟一眼皮即使閉阖,也仍舊被那道目光灼紅了耳翼。
——————
有些東西是很難澆滅的。
七班的愣頭青們捶胸頓足,因為下午飄起了雨珠,一個個咬牙切齒的模樣倒在走廊上,恨不得把天從裡到外狠捶一通。
“兄弟們!這點小雨不足以澆滅我們對籃球的熱愛!老子今天就是打着傘,也要上體育課!”
白一鳴挺着胸在走廊發表講話,義正言辭、大義凜然。
江舟一和葉姝抱着籃球并排從他身邊經過,葉姝吸了下腮幫,撂下一句:“神經。”
白一鳴勾着廖棣的玫紅色雨傘追上去,行刺兩人。
……
宋枝和廖棣撕着一包小辣條,隔着雨幕觀賞籃球場上上下飛舞的雨傘,還有打滑的“舞者”。
江舟一雨天從不在室外打球,籃球裹着天上的水和地上的泥,掂在手上實在…一言難盡。
葉姝躲過迎面飄來的玫紅傘,運球到籃筐下,腳尖發力試圖躍起,腳趾不抓地的後果就是——兩條胳膊兩條腿撲騰着街舞。
籃球從手中脫落,滾到場外,他“卧槽”一聲,終于向前倒去,以俯卧撐的姿勢壁咚了大地。
宋枝咧着嘴拍手大笑,辣椒嗆到了嗓子,還是很倔強地從嗓子裡呲着氣啞笑。
葉姝撐着胳膊,擡眼掼進了江舟一的盛着雨珠的彎成月牙的眸子。
然後終于沒撐住,臉面貼在了混着泥水的地上。
…
就這樣吧…
又換來了一陣過于爽朗的賤兮兮的笑聲。
笑聲招來了體育老師,北師大畢業剛實習第一年的體育生,膚色黝黑,牙齒亮白,一股子不符合文化課能夠北師大的憨氣,長得倒是很不錯,像最近那個央視正劇裡的小鮮肉,黑化版的。
葉姝已經縮到江舟一的旁邊,頂着胸前的泥水就往人身邊湊。
這邊,黑鮮肉一眼就瞥到這邊幾個大花傘,扭着濃眉跑過來,一口白牙露出來,撓腦袋:“把那幾個打傘的都踢出去,能把人眼睛戳瞎了!”
幾個男生嬉皮笑臉地收了傘,招呼老師哥一起打球,老師哥一臉正氣,擺手拒絕,又說了一通安全隐患。
江舟一拎着葉姝去洗臉,回來時就看到老師哥彈起來,抓着籃筐進球。
底下一群男生彎腰拍大腿,“卧槽”、“老大”聲不絕于耳,掏着詞贊美哥的彈跳力。
葉姝抹了一把臉頰的水珠,啧道:“我靠,真不需要用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