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蔓枯坐了一天,隻賣出了一束康乃馨。
來買花的是個小朋友。她說今天是媽媽生日,摸着口袋裡一張皺巴巴的紙鈔,奶聲奶氣地問:“漂亮姐姐,能不能給我便宜一點?”
黎蔓被她逗笑,幹脆把剩下的花全都包給她了。
玫瑰剩的不多,雛菊隻剩下三支,多肉是根本賣不出去的。她的手指停在了花瓣之上,拆下了一朵即将幹枯的向日葵。
很少有人買向日葵。
小鎮的邊緣就有一片大大的向日葵花田。每到花季,總有一大批遊客慕名前來打卡。這是黎蔓父母的産業,但他們在兩年前就改行了。當花農不賺錢不說,還很少有空在家陪伴孩子,他們擔心空缺的這段時間會影響到孩子的教育,因此迅速将所有的存款在城裡盤下了一間店面賣電器,收入反而高多了。
黎蔓将幹枯的花枝扔進了垃圾桶。
天色漸晚,風也溫涼。一天就又這樣結束了。
黎蔓正要将門鎖上,身後忽然覆上一大塊陰影,修長有力的手指抵着木門,強硬地撐開縫隙。
她的手心一顫。
似曾相識的氣味。
無法靠着視覺來判斷來者的意圖,她甚至沒有感受到落在身上的任何目光。黎蔓不禁有些後悔沒有聽勸裝下監視器,起碼現在還會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替她解圍。
她的唇角幹裂,有些卑微地詢問:“你想要什麼?”
沒有回應。
她的手被抓住了。纖細的小手被抓在冰冷的掌心。似乎在評估着什麼,他的目光殘忍地鎖定在了她的咽喉。
手背上青筋鼓起,掌心貼合着纖細的頸部,能感受到動脈在掙紮地鼓動着。
隻要稍一用力,她的脖子就會像是秋天幹枯的落葉一樣碎掉。
黎蔓不安地眨着眼睛,額角密密麻麻全是汗珠,她沒出息地讨饒:“你想要什麼都給你,錢在抽屜裡面,密碼是201707,我是個殘疾人,不要傷害我,好嗎?”壓抑在胸腔之中的喘息如同貓叫,引不起任何人的同情,隻會帶來更加殘暴的興奮感。
脖子上的力氣一點點加重,她張着嘴宛如瀕死的魚呼吸着氧氣。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她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花店該怎麼辦,她的屍體該怎麼辦……要思考的東西太多,反而讓她更加迷茫。
眼淚從眼尾墜下,砸在了手背上。他下意識一僵,松開了手。
靜默一會兒後,他垂着頭,不熟練地勾走她眼角的淚水。
從袖口伸出的細長觸腕沿着臉頰的弧度攀升,仿佛像是在安慰似的,在因忍耐而緊緊皺起的眉心輕輕一碰,眼淚被一絲不苟地吸走。
他改變了主意。
他的食指無意識地在紅腫的眼尾輕輕按了按。
在抽離手臂前,他在她的掌心塞了一朵幹癟的向日葵。如同昨天那般,他再度遁入了黑暗之中,隻留下一縷燦黃色的殘香。
黎蔓死死扣着掌心花莖,不覺有些荒謬。
他的不滿……隻是因為她扔了不新鮮的向日葵?
脖子上依舊殘留着被掐住的異樣感。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奇怪的人。不圖财也不圖色,隻是單純懲罰她扔掉了向日葵?
因為太過離譜,她甚至笑了出來。
哪怕她什麼也沒做,不幸都會從天而降。
……要是當時她死掉就好了。
死了就不會拖累任何人,不會再内疚自己是個沒用的廢物了。
回憶開始重合,她的耳邊又重新響起父母理直氣壯的責怪:“要不是你抄近路,就不會變成瞎子了!”
啪嗒。
她蹲在門口,蜷縮成了一團,濕潤的眼眶不停下雨,打濕了地面。
腳步聲去而複返,停在了她的面前。
蹭亮的皮鞋染上了泥濘,他抱着一束新鮮的向日葵,強硬地塞入她的懷中,像是哄小孩似的把她塞進了花店的搖椅上。
手指不熟練地在她的手掌上寫字。
【不哭】
【喜歡花】
【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