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府。
秦聞潺來不及卸甲,便直直穿過内外牆繞過連廊走向正堂。
暮色四合,廊下燈火照映,他遙遙看見阿娘在燈下焦急地來回踱着步,時不時還探長了脖子往這邊望來,像隻熱鍋上的螞蟻。
阿娘一向冷靜,幾年前阿爹在戰場身負腿傷被擡回來時也未見讓她如此失态。
到底是出了何等大事,使她如此魂不守舍。
“潺哥兒。”她見兒子歸來,急急地雙手提起衣裙走下台階迎他。
秦聞潺無聲的伸出手臂接過她阿娘的雙手,“阿娘,到底發生何事?”
“你還記得迩迩嗎!”
秦聞潺腳步一停,眼神流轉在她阿娘焦急的臉色上。
他當然想不記得。
上一代人的個人意願強加到下一代身上,他想不記得也難。
他這一輩子随心所欲的時候太少,甚至連相伴一生的人也不能自己選擇。
“她……”
“她被賊人擄去了!”
秦聞潺:“……”
“你怎麼會有她的消息?”
“剛剛迩迩的四哥派人來報信,原來葉其祥,喏,也就是你的老嶽父,”阿娘怕他聽不懂急忙拍了拍他的手背解釋道,“他已經去世一年多了,彌留之際才告知迩迩婚約一事。原來這麼多年我寫給迩迩的信和派去拜訪的人都被你老嶽父攔下了,所以迩迩根本不知道有我們的存在。”
“所以他們最近來到了都城,本意想明日來上門拜訪我,誰知今日迩迩去西市為我采買見面禮,卻莫名消失了!”
“這殺千刀的賊人,害苦了我的寶貝兒媳婦兒,這要有什麼三長兩短……”
阿娘氣的咬牙跺腳,恨不得将那賊人大卸八塊以洩私憤。
秦聞潺不自在的吞了吞口水,耳旁響起剛剛那個小娘子的話。
“來京都城尋我指腹為婚的未婚郎君。”
阿娘口中的那個賊人,看來八成是他。
也是,那滿身的銅臭氣,也就富可敵國的葉家小娘子才配散發。
“你趕緊召集起人來,滿城尋找迩迩的——”
秦聞潺攬住阿娘的肩膀制止住她。
“阿娘莫急,她現在很安全。”
“你怎麼知道?你見到她了?”
阿娘興奮的反手拽住他的手掌,一臉期待。
“她現在就在金吾衛的大牢裡。”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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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不見天日的牢房裡,燭火散發着幽幽的光,時不時彌漫着潮濕和血腥的氣息。
她葉家小娘子何時受過這樣的氣,遭過這樣的罪?
她好想念她的床,她從那柔軟的棉被……
天寒夜冷,幸好她今日穿的是四哥哥找繡娘特意為她一針一線縫制的禦寒信期繡黃绮棉袍。
四哥?
四哥一定急壞了!
怕是京都城現在已經被他翻個底朝天了。
他也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妹子不是被賊人擄了,而是被錯抓進大牢了!
葉玉顔憤憤的晃着手腕上的手梏,然後又吃痛的輕呼着皓白手腕上明顯的紅痕。
奔波了大半天,午後又受了驚吓,此刻的她是又困又餓,又怕睡過去後有蚊蟲鼠蟻來咬她,隻得尋了塊較為幹淨的角落,将鬥篷艱難地鋪在身下,頭倚在木欄上迷糊小憩。
秦聞潺站在牢房之中,目光下斂,小小的窗口撒下的月光映照在他長長的眼睫,投下一片陰影。
睡得倒是踏實。
她臉頰紅撲撲的,因着今日一番折騰,睡着了還不時皺眉,嘴巴還跟着癟起。
“四哥——”不知夢見了什麼,她嘴裡嘟哝着,頭往另一邊栽去。
秦聞潺眉頭一挑,行動快于大腦,兩步作一步便上去用手接住她的腦袋。
頭發絲兒軟軟的,搔着他的掌心。
葉玉顔的眼睫顫了顫,睡眼惺忪的想要睜開眼。
秦聞潺迅速抽回手來,不自覺向後退縮回原來的地方。
【咚。】
重物落地的聲音。
“啊,好痛——”
葉玉顔捂着腦袋哼唧一聲,一手揉着發痛的腦袋,一手揉搓着惺忪的睡眼。
恍惚發現眼前好像站了個人。
她吓得坐着向後一退,後腦勺又磕在了木欄上。
“啊——”
她的吃痛聲再次傳來。
秦聞潺嫌棄的蹙起眉頭,心裡腹诽一句人傻錢多,接着便撇開眼看向别處。
葉玉顔來回揉着自己多災多難的腦袋,擡起頭來皺眉看向來者。
今日将她抓回的那莽人換了一身杏色的圓領廣袖長袍,衣襟上繡着淡綠色的矢竹花紋,腰際的蹀躞上還墜着一個葉子形狀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