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他走向她用鑰匙解開她的手梏,随手扔到一邊。
“你要幹嘛!是不是想動用私刑逼我認罪?我跟你說過了我今日隻是路過,你抓錯人了,我知道那些金飾是假的也隻是因為我了解這種渡劣金的工藝...”
“我當然不是說我知曉這種工藝我就要去制假,本娘子還想要多活幾年——”
“上馬。”
他沒有聽她啰嗦,徑直将她帶出金吾衛,來到門口的銀雀大街上。
“已經宵禁了,金吾衛也沒有馬車,你将就一下吧。”
他擰着眉站在月光下,有些不耐的示意她自己爬上馬背去。
“明早大将軍府會有馬車去貴府接葉娘子過去,将軍夫人想要見你。”
葉玉顔眨了眨眼,作恍然大悟狀用手指他,“哦我說呢,肯定是我四哥去尋了将軍夫人幫忙,不然我還且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裡待上幾日呢!”
秦聞潺淡淡瞥她一眼,沒有過多解釋,隻是揚了揚下巴再次示意她上馬。
她白他一眼,臉頰微鼓,水光潋滟的眸子載了不滿之色微微眯着,幽怨的踩上腳踏伸着胳膊拽住缰繩想騎上馬去。
奈何她隻看過四哥騎着馬兒飛奔卻從未自己嘗試過,沒想到連上馬這一步都如此艱難。
秦聞潺默默地将佩劍抱在胸前,悠閑地看着她一副很忙的樣子,不為所動。
大冬天的夜晚竟然出了一層薄汗,但還是強裝鎮定不能被那莽人看輕了去。
她咬緊貝齒,再次拽進缰繩,鞋子勾住腳踏,狼狽的在馬側僵持着,上不去也下不來。
秦聞潺有些被她笨的看不下眼,随手不耐的伸出劍鞘抵在她的大腿上推了把力。
葉玉顔借力終于爬上馬背,長呼了口氣,微微附身趴在馬兒耳邊說了聲謝謝。
準備妥當,馬兒便被秦聞潺牽着在空無一人的銀雀大街上徐徐行着。
騎在馬背上的葉玉顔無所事事,隻得好奇的觀察前面牽馬的男子。
他的步伐矯健而有力,卻又從容不迫,渾身散發着陽剛之氣。
葉玉顔圓潤的鵝蛋臉上的大眼睛滴溜一轉,閑不住的跟人套近乎。
“郎君,你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
秦聞潺冷冷抛下一句。
葉玉顔皺了皺眉,尋思這人好生無趣,白長了一副品貌非凡的臉蛋,以後可不要再碰見了。
不出一刻,她又禁不住探頭同他搭腔。
“本娘子今日好心才告訴郎君的,你們每日費心捉拿那些制假販子,一定累壞了吧。”
秦聞潺沒有出聲,腦海裡卻想起最近朝堂上衆大臣的怨聲載道。
因沒有幾人能一眼辨出金貨真假,加上這其中的油水頗豐,導緻了假首飾假金貨橫行,普通百姓本身也沒有多餘的銀兩去置買,受騙的多是些達官貴人們的妻妾兒女。
聖上下旨命金吾衛半月之内一定要搗毀制假販子的老窩,如今離下旨已過去了九日。
但抓到他們哪有那麼容易,他們一般都是團夥作案,分工明确,一個賣貨,一個放風,就算抓到了也都是些散貨的下線,根本不知道制假的老窩在哪裡。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葉玉顔脆聲在他背後說,“想要摧其堅奪其魁,郎君可知道這假貨是怎麼制出的?”
沒等秦聞潺回應,葉玉顔開始自問自答。
“這在我們家鄉是一種名叫黃金塗的手藝。”
“把金子砸成金箔樣,按照一定的計量加到玄水中,攪成金泥狀,被風吹幹以後用扁頭銅棒将金泥塗到銅做的首飾表面進行鍍金——哈啾!”
正說到興頭,葉玉顔卻被寒夜的冷風吹得鼻尖發癢,不禁打了個噴嚏,緊了緊身上的鬥篷。
秦聞潺腳步減緩,回頭遲疑的看了她一眼,隻見她鼻頭發紅,講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便興奮的滔滔不絕,水潤飽滿的唇瓣不斷地開開合合。
“鍍完金以後呢,就開始用小火慢炖,直到銅飾的表面看不到玄水的樣子,隻有金子剩在表面後,便取出飾品,再用瑪瑙刀來不斷磋磨,直至變得明亮,這個磋磨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使表面的金和裡面的銅牢牢地結合在一起,最後就形成了以假亂真的金飾啦。”
“你說這麼多,跟抓到他們有什麼必然的聯系嗎?”
他表情平靜,周身散發着讓人讨厭的冷淡。
“啧,你這木頭,當然有關系!”
秦聞潺回頭掃了她一眼,唇瓣抿成線,攥緊握住佩劍的手掌,仿佛在勸着自己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口吐芬芳。
“首先呢,制作假飾品需要大量的玄水,而制作玄水呢,又需要大量的丹砂。查一下最近哪裡在大量采買丹砂,便可以順藤摸瓜尋到老巢。”
葉玉顔吸了吸鼻子,看着郎君波瀾無驚的側顔又繼續講道,“其次,小火慢炖的過程是極度危險的,因為那蒸出的熱氣是有毒的。所以他們的作坊必須設在無人空曠處,而長期在那種環境下勞作的人極容易中毒身亡,輕者也會患上眩暈症,變得狂躁不安,走路不穩。”
“所以郎君隻需查丹砂的出處和最近哪裡的郎中收到大量眩暈症的病人,三日内必可直搗黃龍。”
秦聞潺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微微仰頭看向馬背上的小娘子。
她的眼神深邃而明亮,話語清晰而有力,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忽然她望向遠處的眼底亮起一道光,激動地伸出雙臂向遠處尖叫。
“四哥,我在這裡!”
秦聞潺的目光投向身後站在一處院宅的身影。
那男人快步走了過來,步伐卻依舊不失優雅,渾身散發着高貴氣息,向着馬背上的葉玉顔早早伸出雙臂。
葉聿谙少見的沒有表情的伸手從她臂下穿過,葉玉顔則興奮的像是久别重逢,一股腦的跳到了他的懷裡,緊緊地攬着他的脖頸激動地原地跳着。
葉聿谙閉上眼睛,緊緊地抱着失而複得的葉玉顔,認真的嗅着她身上的氣息。
沒有人知道,他這一天是怎麼過的。
他從來沒有這麼具體化的體會到失去這世上唯一的牽挂是這麼痛徹心扉的感覺。
秦聞潺默默地凝視着兩人,看着剛剛還對他喜笑顔開的葉玉顔此刻正對着另一男子巧笑倩兮笑容燦爛,内心仿佛漾起一種無名的情緒。
他把它歸結為【成何體統】。
男女大防,七歲孩童方知不同席,眼前的兩人縱是親兄妹也未免太逾距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