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被一團炙熱的火包裹着,你的意識也徹底被拽回了現實中。
肉/體因為重力而産生沉重,炎熱的天氣令每一口呼吸都粘稠,接連不斷的蟬鳴聲刺痛你因而昏沉的大腦,頭發因為細密的汗水黏在脖頸的皮膚上,你的胃在隐隐作痛,五感全都回歸,你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虛軟,竟需要你用很大的力氣才能牢牢站穩腳跟。
現實的世界真實卻又無比難受。
你看着佐野萬次郎,恍惚間時空交錯,你耳邊似乎響起了佐野真一郎零零碎碎給你講他在這個家中生活玩耍的趣事。
啊。
是啊。
當頭棒喝,你突然醒悟了,沒錯,佐野爺爺年紀大了,你需要努力将弟弟妹妹拉扯大才對啊,這是你身為阿真的妻子應該做的,你怎麼能忘了你曾經對真一郎說要一起養大弟妹的保證呢。
你想到了這一點,你就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漂浮起來了。
“不會的。”
你看着這個也已經快要和你一般高的男孩子,努力擺出沉穩可信的表情。
可是好難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好難受,但卻又不斷爆發出生存的活力,你很想要變得堅強,可依舊沒有忍住眼淚,你又趕緊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隻能以這樣狼狽的姿态磕磕絆絆地向眼前的Mikey保證。
“對不起Mikey,我不會說那種話了,不會再有那種想法了。阿真不在了,我要替他照顧你們才可以。”
“真的嗎?”Mikey依舊牢牢抓住你的手,張大眼睛向你确認。
心的空洞和虛無被一點點填補,你像是又被填充上了實心材料。
原來這就是責任感嗎?
你也握緊了Mikey,用力地點了點頭:“嗯。當然了。我可是阿真的妻子啊,不會放下你們不管的。”
Mikey卻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他依舊被與你一樣的悲傷包圍,他糾結着欲言又止,最後垂下眼簾,拉起你的手,小手指勾住你的小手指。
你也很配合他,做出拉鈎的姿勢。
“那約定好了,不要丢下我。”
“絕對不會。”
“說謊的人……”
Mikey困惑地停頓了一下,你擦了擦眼淚便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
“要吞一千根針。”
“可那樣不就死了嗎?”他擡起眼皮又直勾勾地看着你,似乎在控訴。
“啊,抱歉。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針。這不過是拉鈎時的俗語,誰會真的去計較裡面的内容呢。但你還是要為此很認真地考慮來安撫Mikey的不安,“可是……那該怎麼辦呢,換一種懲罰?”
Mikey也很認真,你的身影映在他黑漆漆的眼瞳中,他一字一句地說:“那就留着吧,如果姐姐違約了,到時候再由我來提懲罰。”
還能這樣嗎?你也沒多想,點頭答應了。
“好,那就這麼約定了。”
*
佐野真一郎的葬禮最終還是佐野爺爺,和被你通知了這個消息,唯一不是佐野真一郎相關,不受情緒影響而能冷靜幫忙的朋友一同從旁協助了你。
在今牛若狹的參與下你通知了大部分認識真一郎的人們,也沒有忘記給黑川伊佐那送去這個消息。這個年代已經有了專業的殡葬公司來分擔家屬們的精力,可即使如此,你依舊很忙碌,忙的來不及繼續悲傷,唯有吊唁時,你佯裝的堅強在那些曾經的黑龍初代成員們一個個泣不成聲時被打破。
你化了淡妝,穿着黑色和服跪坐在家屬席,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佐野真一郎偷偷買好了但一直藏在佐野宅房間裡準備做驚喜的婚戒,這是你在應殡葬公司的需要,忍着悲傷和弟妹們一同整理真一郎的衣服時發現的。
當每一個過來吊唁的人對你鞠躬要你節哀時,你便要努力地忍住溢出的眼淚,做出成熟可靠的模樣對他們回禮,哽咽地表示感謝。吊唁的人中你沒有見到黑川伊佐那,可等到結束整理來訪名單時,卻看到了他的名字。
與逝者做最後告别的葬禮,竟是如此折磨人的過程。
你實在不夠堅強,你很想有人依靠,可你不敢去依靠阿若,你的交際圈都依佐野真一郎建立,阿若也好,Mikey也好,武臣也好,弁慶也好,大家都同樣悲傷,你沒法任性到隻顧着自己,所以最終隻有朋友一人可以任由你傾訴。
當真一郎所有的後事忙完,你才敢好好地和朋友發洩這些天積累的忍住的無數次憋回去的眼淚。
幸好還有這麼一個人,不會因為佐野真一郎的去世被情緒裹挾,你絮絮叨叨地對朋友傾訴這幾天的感受,控訴佐野真一郎抛棄了你,但大多時間你都是在哭泣,抽抽搭搭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以為你的眼淚在葬禮前已經哭得差不多了,卻沒想到還是源源不斷。
哭到後面你有點累了,情緒也平穩了下來,朋友才問你真的決定好要待在佐野家照顧孩子嗎?
“你還是為自己考慮一下吧。”
朋友并不贊同你的想法,她認為你在浪費大好的青春,等佐野家最小的艾瑪長大成年你就立刻脫手,那也要足足6年,到那時候你已經28歲,婚戀市場對28的女性可不友好。
可在這個時候說這些你當然聽不進去,你撫摸着手上的婚戒,固執地認為你這輩子不會再愛上其他男人了,堅決地要當一個好姐姐。
朋友不再多言,她知道這時候勸你并沒用,你也感到累了,便老老實實躺進被子裡,放朋友離開。她的男朋友早已等在佐野家門外,朋友和你道了晚安,看着你閉上了紅腫到有點滑稽的雙眼,才離開房間為你拉上房門,轉頭看到了不知在門外蹲坐了多久的男孩子。
朋友對男孩子有點印象,這是佐野真一郎的弟弟。
“她已經睡下了,你不用擔心,她會堅強的。”
因為不熟,朋友扔下這句話就匆匆離開,臨走前她又回頭看了一眼佐野萬次郎。
這個孩子……不,13歲的男孩子正在向少年轉變,對你們來說,是否還應該稱作孩子呢?
佐野萬次郎還靠坐在你的房門外沒有離開,他低下了頭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你是給朋友看過佐野萬次郎兩年前的照片的,當時是你在介紹佐野真一郎的家人,與兩年前還稚嫩的模樣相比,佐野萬次郎現在更像佐野真一郎了,特别是那雙眉眼。
一絲擔憂不經意地劃過朋友的心頭。
——讓你留在佐野萬次郎身邊,真的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