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牛若狹從警局離開帶你回了他的家中。
進了屋他将鑰匙随手一扔,也不開裡屋的燈,你們借着玄關的自動燈光往裡走,等到光亮幾近微弱時,今牛若狹蹲在地上打開了家中的冰箱。
冰箱的燈成了黑暗屋子中唯一敞亮的光源,他拿出幾罐酒抱在懷裡,又單獨拿了一罐出來,手臂向上朝身處黑暗中的你遞來。“要嗎?”
“嗯。”
今日不比平常,你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酒精也挺好,隻要是能讓你短暫的從心的空洞中逃離的東西就好。
你們靠在一起,不言不語的在黑暗中喝酒,你本來就酒量不好,便喝得慢,今牛若狹那邊卻不斷傳來易拉罐被打開的清脆聲音和易拉罐被放置在地上的,他不管不顧地在猛灌。
你暈乎乎開始醉了,你的心好像也沒那麼難受了,今牛若狹抱着你,你也抱着喝醉的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兩個醉鬼踉踉跄跄地走着,最後他将你拽到了床上。
你們抱在一起陷入了柔軟的床鋪,沒有了再爬起來的力氣,就宛如兩隻互抵傷口的小獸,隻有彼此依偎才能安心入睡。
醒來後你在床上呆坐了很久,看着今牛若狹将昨晚喝空的易拉罐踩扁扔進垃圾袋中,嘎吱嘎吱的每一聲都像一根針一樣紮在你因為宿醉而疼痛的腦神經上,可***的難受卻讓你的心情變得平靜和莫名暢快。
你不知道發呆了多久,好像什麼都沒想,但突然捕捉到了腦袋裡原本紛亂的思緒中唯一有的清晰的兩個字,說了出來,“葬禮。”
是啊。
按照流程,要舉辦葬禮吧?要為佐野真一郎舉辦葬禮才行啊。
你要去佐野家。
*
被今牛若狹送去佐野家的路上,還沒到中午太陽就已經熱到要将你曬化了,幸好悶熱卻流動的風帶起了一絲漂浮感,你昏沉沉的靈魂仿佛也随風飄逝,飄着飄着,你突然靈光乍現,萌生了想死的念頭。
是啊,你的人生此刻了無生趣,是到了該死的時候了吧。真一郎都不在了,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突然有點後悔,你應該死在真一郎的前面才對,你早該去死了,在每天都很幸福的時刻,挑一個你喜歡的季節和浪漫的地點死去就好了。
不過萌生了這個念頭後,沉重的身體突然變得輕松了很多,你也不難過了。
今牛若狹地将你送進門,你扯了扯他,非常輕松平淡地問:“阿若,我可以去死嗎?”
“诶?”今牛若狹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你好久才明白你在說什麼,他下意識地茫然了,“為什麼要去死?你也要丢下我嗎?”
你立刻就受到了良心的譴責,“對不起。”
“你不要再說這種話。”
今牛若狹非常生氣地瞪着你,但他依舊感到一陣心慌,幹脆緊緊地抱住了你,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你按進身體裡,仿佛是為了确保你還在他面前。
“如果你也死了,那我該怎麼辦?”他喑聲道。
你明明怕疼,可這種令你感到疼痛的力道卻給了你安心感,漂浮着的你晃晃悠悠地被拽到了暫時可站立的支柱,疼痛與人體的溫度連接了你和阿若,你回抱着他連聲保證,“我知道了,不會再說了。對不起阿若。”
想去死的請求被拒絕了,你其實有些失落,身體沒那麼輕松了。
先不想這些,真一郎的葬禮要緊。
你去見了佐野爺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可佐野爺爺表示你不需要操心,好好休息,他來準備就行。
爺爺是好意,你卻大受打擊,好半天才遲緩地勾起嘴角,勉強地笑着說,“這怎麼行呢,阿真可是我的丈夫啊。一定要好好地安葬他,才可以。”
雖然還沒舉辦婚禮,但那張婚姻屆你們早已經填好了呀!隻是還沒有遞交而已……
所以你依舊算是阿真的妻子嘛,葬禮不由你來操持怎麼行呢,這可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該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不過你不要勉強自己,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來找我吧,我這麼個老頭還沒有老到頭眼昏花不能處理事情的地步。”拗不過你的固執,爺爺終于同意了,歎了口氣,“這幾天,你也住在這裡吧。”
你确實不想回去,那個房間充滿了你和佐野真一郎的回憶,你根本無法面對,也不敢面對,那裡的每一寸空氣都會令你窒息。
你現在還不能死,要等到辦完葬禮才行。
可是葬禮該怎麼舉辦來着,火化要怎麼弄來着。
你從來沒有想到現在就會接觸這些,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甚至沒有去了解過。
關于葬禮,你唯有的幾次記憶就是小時候被父母領着去親戚家,你不認識去世的那些人,隻會乖乖地學着大人的樣子裝出嚴肅沉重的面容。
你不認識親戚家的小孩,所以你沒法和那些孩子們玩鬧在一起,你隻能在四四方方的院子裡坐着,偶爾跟在哥哥身邊,或者偶爾會有好心的同齡人帶你一起玩。
最開心的大概就是吃完飯的時間,所有留下來的人會在大大的房間擺出一排的桌子,飯菜不一定可口,但氣氛卻很熱鬧,大人們喝酒,隻要稍微等一會,就總會出現喝醉的耍酒瘋的那麼一兩個人,你和其他孩子就會像看馬戲一樣看熱鬧,笑得停不下來。
可那都是暮暮垂已的老年人的去世,所以在屬于沒有太多感情相連接的年輕人的晚上才會那麼熱鬧啊……
你出了房間,想在這個偌大的房子裡逛一逛,這裡是真一郎長大的地方,這一次你想要用心地看看這個家。
出門你看見Mikey站在走廊的一側,正直直地盯着你看。
“Mikey?”
你不知該如何面對他。Mikey也好,艾瑪也好,現在都需要長輩的關照,可你還沒那麼堅強,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照看他人。
Mikey走到你的身邊,走路的過程中他的視線都是死死粘着你不放,生怕一眨眼你就不見了的樣子,直到他用手抓住了你。
“不要死。”
這個孩子也這麼說,顯然是聽見了你和今牛若狹的對話。
你的大腦下意識地開始逃避,你感到苦惱和困惑,仿佛無法理解般地皺起了眉頭。
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見你此刻的表情,又說了一句:“也不要丢下我,姐姐。”
嗒。
這是不死心還試圖從臨時站立支柱離開繼續漂浮的你徹底被拉回地面,雙腳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