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想沿着山路跑下去,追上那莫夫人的車辇,問她一問。
但可惜車塵以遠,轅音已散,她如今拖着受傷的手臂,無論如何都拍馬難及。
程遙青隻覺大腦渾渾噩噩,全憑雙腿帶着自己,晃悠悠走回了和顧況共住的房屋。
*
顧況早就把飯取來了放在房中。
袅袅熱氣逐漸在時間中消散,他等得坐立不安。
一會站起來,道師姐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了吧,就想拔腿往外尋找她。
一會又焦急地坐下,說師姐武功高強,尋常人惹不了她,若是她這時回來,發現自己不在房中,恐怕還要出去尋找。
就這麼糾結了百轉千回,擔心占了上風,顧況把飯菜收進盒子裡,準備出門。
就在這時,門推開了,露出程遙青一張蒼白的臉。
師姐怎的這般面無血色了?這是顧況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程遙青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四肢僵硬地擺動,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來。
就算我今日在栖霞山上沖動表白了心意,師姐也不至于這樣罷……難道是傷口有異?
這是顧況第二個想法。
他忙拖出一個帶靠背的凳子,扶着程遙青坐下:“師姐,傷口還好罷?”
程遙青伸出了左手,顧況動作輕柔地把袖子一圈圈卷上去。
新換的紗布光潔如新,傷口終于結痂了。
顧況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他剛伸出手,就要從食盒中取出飯菜,程遙青卻伸手打斷了他:“顧況,有兩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顧況心下隐隐有種不妙的預感。
“頭一件事,虎贲軍與北狄人在泰赤烏部的集市上起了沖突,你爺爺被劫走,下落不明。”
“什麼?”顧況驚聲叫出。
他想了想,又問:“師姐,這消息可屬實?”
程遙青答道:“我與顧老将軍的通信,早在将軍府起火那日就斷了。之前急着把你送回江南,我好北上查看,便沒有告訴你。”
顧況隻覺得自己的雙目模糊了,面前程遙青隻剩下一個隐隐約約的影子:“師姐,這般大事,你為何不告訴我?”
程遙青沒有理會他的疑問,繼續說下去:“當時我疑心虎贲軍出了問題,但我們身陷險境,無暇他顧。”
顧況忽然語塞了。他本以為自己一廂情願的查案導緻了程遙青手臂受傷,此時又添了一樁事情,心頭仿佛綴了沉甸甸的大石頭。
程遙青似乎看出了他的負擔,話鋒一轉:“不過這事怪不得别人,就算我覺察到不對,立馬北上,也要實打實五天快馬加鞭的路程,根本趕不及通知顧老将軍。”
顧況小小松了一口氣,心裡對程遙青的責怪之情也忽然煙消雲散。
程遙青仍接着講下去:“顧老将軍有難,咱們的計劃也要随之而變。我會立馬為你安排可靠的人,把你送回江南,等到你離開之後,我會動身北上。”
“師姐,那你的手……”顧況關切道。
“無妨,隻是皮肉傷,右手還能使。”程遙青故作輕松地活動了一下手臂,傷口的劇痛讓她此時心底帶上一份心虛。
或許是她裝得不錯,顧況并未看出,他思考了一會,答應了程遙青的安排。
對于顧況來說,他的存在成了程遙青的負累,就算他再擔心爺爺,也隻得聽從程遙青的安排。
程遙青見他情緒平靜,便提起了另一個話題:“昨日你見到了淮南王側妃,可否與我描述一下她的樣貌?”
這個問題簡單,顧況一閉眼就可以答出來:“瓜子臉,柳葉眉,看起來冷冷的不好惹,鼻梁處有顆小痣。”
他一睜眼,竟看到程遙青兩行熱淚流下。顧況忙問道:“師姐,師姐你怎麼了?”
程遙青口中喃喃:“莫淩霜……果然是她。這麼多年,她為何不來找我?是了,她定是以為我死了……”
顧況從未見過程遙青的情緒波動如此劇烈,他趕忙從一旁盆裡拿起一塊嶄新的毛巾,遞給程遙青:“師姐,且用它擦擦。”
程遙青的頭埋進毛巾中,肩膀一抖一抖的。
顧況此時卻生出了一個疑問。
那淮南王側妃的故事中,使刀的姑娘不知所蹤。
程遙青這邊,卻說,莫姑娘以為她死了。
兩廂對照,顧況有了一個特别驚悚的發現。
華服女子故事的主角,難道是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