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鏡這會子已經反應過來,這兩人要逃。他右手往下一按,刹那間萬箭齊發。
程遙青卻把石瑞輕飄飄抛下,刀花一甩,把密密匝匝的劍雨擋了回去,叮叮當當,甚是好聽。
石瑞可就慘了。
他心知父親在情急之下,必然會舍棄自己,早就臉色發白,口中不斷求饒。
可惜并沒有一個人理會他。
石瑞白胖滾圓的身軀如同一個輕飄飄的羽毛,被程遙青抛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一霎時,箭镞入身,好像有千萬根針紮進了骨髓。
石瑞嗷地慘叫一聲,頭朝地砸下,在衆人面前重重降落,脖頸折成了一個扭曲的姿勢,身上幾支羽箭更深地沒入身軀。
鮮血奔流而出,在地上開出了一朵靡麗的花。
他此時已經感覺不到痛了,眼前模糊,耳畔隻留下父親高喝的餘音:“捉住那兩個人,死生不論,給我上——”
不知是誰第一個踏過他的身軀,石瑞隻感覺自己的身子在衆人的腳底下被擠壓、踐踏,仿佛要把他深深地踩進土裡才罷休。
他的雙目不甘地睜大,口裡、鼻裡、耳孔裡塞滿了泥土,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石瑞終于停止了呼吸。
*
卻說程遙青和顧況兩人,于劍雨之中逃脫。
向後望去,石文鏡抛下親生兒子石瑞,帶着一大夥追兵沖他們極速逼近。
身後不時傳來飕飕的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
程遙青隻得拉着顧況,左閃右避,走之字形的步伐躲避。
這麼一來,他們的速度就遠遠慢于直線逼近的追兵,前後的距離不斷縮小,直到一個令人心驚的長度。
程遙青心知形勢惡化,她觑着周邊地形,帶顧況拐進了一個崎岖不平的丘陵模樣的地方。
有了小山包的遮蔽,身後的劍雨逐漸稀疏。
正當程遙青因為暫時得以喘息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她忽然發現,面前竟是一仞絕壁!
原來此地便是顧況剛剛進入營寨時,看到的城寨後山的煤場。
他們所在的地方,凹凸起伏,四周都是向下鑽出的深洞,此時天色已晚,無人在此下礦,顯得分外詭谲幽暗。
遠遠傳來石文鏡的聲音:“顧況,你在哪裡?”
程遙青借着掩蔽探出頭去,隻見火光熠熠,一排排舉着火把的士兵結隊成行,呈扇形包圍。他們的行動素質有訓,井井有條,包圍圈急劇縮小,很快就要逼近程遙青和顧況藏身的地方。
飛身從絕壁上逃脫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其一,程遙青雖然輕功絕佳,但是手臂受傷,身旁又有顧況這一個累贅,并不一定能飛躍絕壁。
其二,縱使兩人上了山壁,也是暴露了位置,下場不外乎被底下的士兵萬箭穿心,無法逃脫。
程遙青腦中忽然有了靈感:無法向上,那是否可以向下呢?
她拉着顧況,就近找了一個看起來深不可測的煤礦洞,鑽了下去。
*
四周都是黑色,空氣中散發着潮濕的味道。
上頭遙遙傳來士兵走來走去的搜查聲,石文鏡不甘的吼叫聲。
程遙青牽着顧況,在錯綜複雜的地底礦洞左沖右突,已經徹底忘記了來時的線路。
此時她正依靠在一處平坦的洞穴中,稍稍喘息,平複自己因緊張和過量運動而激烈的心跳。
她伸手往左臂一摸,指尖略微有些濕意。傷口又崩裂開了。
真是命途多舛。程遙青心想。
這時,頭頂上又傳來異樣的響動,好像有什麼沉重的巨物在洞口滾動。
石文鏡的喊話聲從洞口飄來:“我這煤礦,通共有七竅,此時用巨石堵上了六竅,還有一竅,若不想被困死在裡頭,且給我乖乖上來,束手就擒!”
傻子才自投羅網。程遙青哂笑。
她何嘗不是個二傻子,為了顧小少爺乖乖地入了這個局,被困在地底,不見天日。
程遙青這才注意到,身旁的顧況,自從進了煤洞之後,再無響動。她也顧不得吐槽石文鏡的喊話,雙手急忙向身邊摸去。
她摸到了顧況溫暖的身子,從頭頂心直向背上一路摸下來,雙臂,腰間,胯部...
直到摸到顧況的大腿上,程遙青摸到了一小根箭镞的尾羽。
她心道不妙,取出剛剛放火時偷來的火折子,在漆黑的甬道中打亮一絲微光。
隻見顧況臉色蒼白,嘴唇幹澀,額頭蒙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而少年的腿上,深深插着一根鐵箭。
他是這麼跟着自己跑了那麼久的?
程遙青心頭不禁發問。
顧況的眼睛似乎也感受到了火光,微微一動,就要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