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聲音太過催眠，又或許是因為小丫鬟起得太早，兩人無話間，她的頭一點一點，竟然小雞啄米般睡着了。

掃帚在地上把紙片都歸攏在一起，顧況蹲下身，把紙整整齊齊碼好，背身擋住地上被自己砸出來的窟窿，就要把紙放回洞裡。

背後的小丫鬟頭一點一點地，還在沉睡。

顧況忽然間在地上看到了一樣熟悉的書本。

莫氏刀劍譜。

奇怪，昨天晚上在翻找的時候，自己明明把它放回去了呀？

顧況深吸一口氣，像做賊似的回過頭去，再三确認沒有人看到他的舉動。

他一手抓過刀劍譜，上下左右端詳一通，與腦海裡模糊的印象對比：這本劍譜看起來也有些年頭在了，書的側面看起來像是長時間被人反複摩挲過，紙頁翹起發絨，大抵就是昨晚那本。

顧況敲敲腦袋，有些懷疑昨天把刀劍譜放回去那段記憶的真實性。

可能是太困太累了，記不清了。

他心裡這樣解釋，把笤帚靠到一邊，準備在書架上随便尋個空隙把這本無用的刀劍譜塞進去。

在他撥開其他書本，騰出空位的時候，忽然發現書脊上寫了一個小小的“中”字。

顧況以為自己睡得太少，眼裡出現了幻覺。

他定睛一看，發現眼睛沒有欺騙自己。

那個字确實是“中”，隻不過筆畫歪歪斜斜，本來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字，愣是讓顧況看了好一會才明白。

顧況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道……這本書和原來那本不一樣？

他急切地翻開内頁，果然看到了不同。

内頁上不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顧況心頭大喜。

同為莫氏刀劍譜，昨天在書架找到的與今天在地上洞裡找到的竟然是不一樣的。

他看不懂抽象的符号，難道還看不懂文字麼？

他手上眼中動作極快，一面翻頁，一面快速浏覽這本書上留下的文字。

“刀者，劍者，心之所發也。心神清明，方得刀劍合璧之意。”

顧況心下豁然。

這句話開宗明義，道明無論刀劍，一招一式都出自于心，人劍合一，方能随心所欲，遊刃有餘。

“劍無定式，随心而動，因敵而變。刀無定法，力由丹田，瞬息千變。”

顧況想到碧桃之前那一招黃龍出洞，後接不同招式，有一十八種變化。此時他見到總括的語句，知與行相互印證，不禁暗暗點頭。

“臨安莫氏，武學傳家，百年來，或逢喪亂，武脈未曾斷絕。今有《莫氏刀劍譜》，上下三冊，心法為總括，下有刀劍二分冊，惟願後來者修心修體，勤耕不辍，刀劍合璧，或複可見。”

顧況往後一翻，這一冊原來就是劍譜。

劍譜上繪有生動形象的小人，旁邊還有适于識記的口訣，顧況愈看愈欣喜：這不正是他需要的嗎！

但此時他又想到了另一樣事情。

劍譜如此易讀，想必刀譜也差不多。

那麼昨天見到那個讀不懂的，便是統領刀劍的心法了。

顧況趕忙循着昨夜的記憶，搬了小凳，往書架頂上取下那本被他憤懑地塞進最裡頭的《莫氏刀劍譜》。

他再次嘗試理解那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這一次，顧況仔細回憶程遙青帶他練習基本功的時候，曾經作出過什麼指導。

氣沉丹田，沉肩松背，感覺有一股氣力自足底起，經由小腹丹田處，直充盈到手腳四肢。

他從前往後翻閱那本心法，終于發現了一張看起來比較符合的繪畫。

顧況左看右看，終于懂了一些。

畫上的，遠遠看去是個紮馬步的人。

但紙頁上并沒有畫人，而是畫出了關鍵局部的氣脈走向，因此顧況乍一看，會有些看不懂。

雖然一時不懂這心法，但劍譜的重要性顯然更大。

顧況把兩本書都珍而重之地收進懷裡。

*

或許是有了功法倚仗的緣故，今日顧況早訓的效果格外喜人。

他劍招如江水般瀉出，刷刷刷三下，竟然化用了“開青山”“松木迎客”“天女散花”三樣招式，一氣呵成，将碧桃連連逼退。

以往，顧況能把兩樣劍招的變化連起來就十分吃力，此時他進步神速，出人意料，教人吃驚。

碧桃狼狽地躲過他最後一劍，鬓發有些散亂，臉上也帶上了一絲驚異與郁悶。

顧況的心裡自然樂開了花。

早上他未曾仔細看過劍譜，隻是随便翻到了一頁連環招式。

如果是别人對碧桃使出這種劍招，她自然會有所防備。但是顧況冷不丁活學活用，實打實讓她吃了個癟。

他心裡美滋滋地想：晚上回去，把那本書上的劍招鑽研透了，不說一個碧桃，就算碧桃加上翠柳，他都能應付。

碧桃一撇嘴，臉上不服，轉過頭來，好似想要再與顧況拆一招。

但話到嘴邊，她忽然臉色一變，恭敬地跪下身去。

“奴婢碧桃，給王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