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一雙美目如貓兒般眯起,狐疑地盯着程遙青。
在她直勾勾的注視下,程遙青不知怎麼的有些心虛氣短,她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梅夫人見程遙青不出一言,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真的沒有?程妹妹,你可不許騙我。”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頭戳了戳程遙青的耳朵尖:“這裡。”手指尖移到程遙青衣襟脖頸交彙處,“還有這裡。””
“怎麼了?”程遙青感覺被指到的部位有些發燒,但還是強裝鎮定地問道。
“我從小到大,打過交道的香料不知凡幾。你的脖頸耳側,有一股不屬于你的氣味。”
程遙青确實知道梅夫人鼻子靈敏,尤其在識香調香一道上天賦卓絕,她說自己身上帶了别樣的氣味,多半确實脖子上沾染到了味道。
程遙青與梅夫人在冀州相處的時候,在交流中耳濡目染,也頗能識别幾種常見的香料。
譬如說松節油,就是程遙青在梅夫人指導下遇到過的。因此她能在将軍府火場辨認。
難道梅夫人真的能聞到顧況啃齧她脖子耳朵時候留下的氣味?
程遙青雖然心中這麼想,嘴上還是矢口否認:“梅姐姐,你必定是聞錯了。”
梅夫人一臉不服氣的神色。
程遙青給自己找了個完美的理由:“我一路趕來,躺過不知道多少客棧床鋪,指不定從哪裡沾染上了甚麼臭男人的氣味。”
梅夫人捕捉了最關鍵的信息:“臭男人?所以真的是個男人?”
程遙青自知失言,趕緊搜腸刮肚準備找補。
梅夫人的話語卻搶先她一步:“我可不覺得。嗯……冰片,細辛,檀香,這幾樣香料的味道尤其明顯。”
程遙青被她說得也狐疑起來,自己抹抹耳根子,卻聞不到一點特别的味道。
梅夫人擰着眉頭,終于下了定論:“香味精純,用料不菲,聞起來像是京城富家公子會用的……”
程遙青覺得梅夫人再說下去,自己在京城那一點事,就要被抖漏得一幹二淨了。
程遙青的耳根隐隐有些燎起來了,于是她更加用力地搖了搖頭:“梅姐姐,你也知道的,我此次是往京城替顧老将軍辦正事呢。顧老将軍如今的狀況如何?”
程遙青這麼一打岔,終于成功引開了話題。
一提到顧老将軍,梅夫人臉上本來興奮的神色一下子落寞了下來。
梅夫人揮揮手,坐回了座位上,歎了口氣:“老秦與我說了老将軍的事,他說,這件事就是北狄人紮的口袋,正等着咱們虎贲軍跳呢。”
程遙青的心沉下去:“這是個陷阱?難道顧老将軍……”
梅夫人道:“噢,不,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顧老将軍還好生生活着呢,前幾日,還有北狄人帶來了他的手信。”
程遙青松了一口氣。
她剛剛聽梅夫人的口氣,以為顧老将軍已經橫遭不測。如今聽聞顧老将軍仍然健在,不禁心頭一喜。
她莫名想到了顧況。
少年在山洞裡淚眼婆娑,卻壓抑着自己的哭腔:“師姐,我什麼都沒有了。”
如若顧老将軍身死,顧況可真的是在這個世界上無牽無挂,再無一個親人了。
這麼想着,程遙青的身子不禁再往前湊了幾分:“顧老将軍如今身在何處?”
梅夫人堪堪放下茶盞,還未答話,門口就傳來了一個渾厚粗豪的男聲。
“程副将,你可回來了!”
程遙青知道,這是她的又一個老熟人。
左将軍秦松。
當年程遙青在秦将軍麾下,職位為副将,分管一支小隊,因此秦松便一直如此呼喚程遙青。
程遙青的目光向發聲處看去。
來人赤面黑髯,雙目上挑,觀其面相,真與古書裡的關二爺有幾分相似。
秦将軍一進來,梅夫人和程遙青都站起來迎接他。
寒暄過後,三人重新落座。
梅夫人想要去挽秦将軍的手臂,卻被他含笑避開了:“夫人,我剛從監軍府中出來,身上髒。”
梅夫人美目一動,眼波流轉,嗔怪地瞟了秦将軍一眼。
秦将軍嘿嘿一笑,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程副将,我一回來,就聽得你們在講顧老将軍的事?”
程遙青點點頭:“我們在京城,聽得了顧老将軍被北狄人擄走的傳言。實不相瞞,我此次回到冀州,正是為了顧老将軍。”
“何出此言?”
程遙青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顧老将軍失蹤後,京城便起了一股不好的傳言,說是顧老将軍表面上被北狄人抓走,但實際上卻是失去節操,叛國投敵了。”
話音未落,秦将軍和梅夫人之間的八仙桌就轟然一響。
定睛一看,原來是秦将軍的拳頭用力地砸在桌角上。
他身上的軍服還未換下,此時濃眉倒豎,鬓發翕張,顯然是一副怒極了的樣子。
梅夫人安撫似的摸了摸秦将軍磕碰在桌子上的手:“且讓程妹妹說完。”
秦将軍原本緊緊握起來的拳頭漸漸松開。
梅夫人細長潔白的手指伸過去,扣住了秦将軍攤開在桌上的手。
她點點頭,程遙青會意,繼續講了下去:“在此之前,京城又出了另一樁事情。将軍府大火,火場中無一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