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黎也引到木椅上坐,陳蘭靜去廚房下面,半道揚聲問她有沒有忌口,回說沒有,秦棠恰好洗漱過出來,朝廚房喊聲媽,蓋過了她的答聲,黎也靜靜望向她,她面不改色繼續說:“我一會兒出去吃,别做我的份。”
“又去哪兒?”
“不想吃面,我去買早餐。”
“就你挑!錢多了閑得慌……”
秦棠轉身進房間,繞走過間沒少用些奇異眼神瞧黎也,排斥,不屑,甚至有些仇視。聽她媽講,她跟舅媽家孩子打小不和,時隔多年,兩兩相望都認不出人的程度,秦棠還能這樣視如寇仇,這倒是她沒想通的。
陳蘭靜做了兩碗蔥油面,指着桌上一盤剩豬肉,問黎也要不加點攪進去,她忙擺頭,幫着一起把剩菜塞進冰箱,對坐下來吃面。
卧房門這時候打開,秦棠挎着粉色小包,穿短裙配厚絨長襪,塗粉抹紅,長卷發遮住半張臉,飛快跨去門口,路過時用力碰了下黎也立在那的箱子,陳蘭靜喊兩聲都沒喊住。
吃過飯,陳蘭靜首先帶她去看了秦棠那間房,不算寬敞,窗邊抵了一套衣櫃、小置物台,床頭貼自拍大頭照,書桌改成了梳妝台,堆集各類劣質化妝品,折疊鏡,開蓋散味的指甲油,一股味直把黎也嗆退一步。
陳蘭靜指着被褥糟亂的床榻,說前陣子換的新床,比主屋裡的還大些,讓她跟秦棠擠一擠,倆姐妹也磨合磨合,依次指了别處,衣櫃啥的都看着用。
她哪兒也沒碰,箱子放衣櫃旁,把那幾瓶引起生理不适的指甲油擰緊,收進抽屜裡,再拉窗簾透光透風進來散味,出去把床角垃圾袋也順帶一紮。
陳蘭靜才把濕衣服曬回陽台,黎也後頭喊了聲舅媽,問她:“附近有藥店嗎?”
她舉着晾衣叉杆轉過臉:“怎麼了是?”
黎也自己再摸了下額頭确認,“應該是昨晚着涼了。”
“着涼?要不帶你去看看嘞?”
“不用,我自己去買點感冒藥就行。”
“真不打緊呀?”
黎也搖頭。
“……那行。”陳蘭靜明擺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陽台外指方向:“就前頭那條街,順着找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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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崗這塊兒地界不大,幾條街道分布明晰,店面緊挨兩道,沿着架起的破爛招牌一路瞧,藥店沒找着,找着個玻璃門上貼紅大字兒的“天崗診所”。
大夫是個戴老花鏡的六旬老人,地方還小,玻璃櫃台後一面藥櫃,前一把長椅就把地兒占得差不多。等大夫在櫃台後喊話,黎也把夾腋下的體溫計遞過去,開了點兒低燒藥。
回去大緻走十幾二十來分鐘,黎也摸兜拿出MP3,接上最後一點電,隔絕煩嚣。
假期時候,喧嚷多積在早餐鋪子和遠些的集市,街道上來往盡是趕路人。稍一撩眼,定在将迎面走過那早餐攤前的路道邊,幾輛小電驢聚停,空着,獨獨領頭一輛街車摩托架了個人,長腿搭地,黑色連帽衫,兜帽蓋頭遮陽,臉側揚,燦金描邊了立體的臉型輪廓——記憶定格在不久前那張刺頭臉。
他沒注意這邊,臉側的方向正對早餐攤,擠在攤前的一幫着裝各異、發色各異的不良少年裡,拎着袋豆漿叉燒包小跑出來的一抹短裙彩色最惹眼。
黎也往前那步驟然懸空,遲遲方落下。
小地方人都是一塊兒一塊兒地碰上。
目光愣在不遠,秦棠步調歡躍停在那輛摩托前,早餐遞過去,嫣然含笑叫了聲“阿邵”,側臂貼上男生時,視線滑過來,見到黎也那一刻,笑容瞬間僵了。
說不清是誰更尴尬些。
男生全然沒覺察異樣,一心拆食叉燒包,黎也作個視若無睹,大步往邊上邁,徑直越過兩個人,一排車。
秦棠喊不出名字,張張嘴隻叫了個“喂”。
MP3音量放得小,黎也是聽見也作沒聽見的數。
“叫你呢!”
這聲兒夠尖,黎也回頭看秦棠一張憋得微微紅的臉,夷然自若,等她講話。
她咽了口唾沫,同男生相挨的零距離毫無避嫌意思,說話侃侃谔谔還帶點威脅:“回去别跟我媽多嘴,聽見沒?”
黎也閉目塞耳,繼續走。
一陣腳步也從後倥偬踏來,化作搡在她肩上的力道:“你走什麼?我問你聽見沒?”
藥袋子掉地上,耳機扯掉一隻,黎也微滞,不疾不徐撿起來,甩甩灰,擡頭,“多嘴什麼?”眸光睨向後邊肘抵摩托車頭,漫不經心啾着豆漿吸管瞅眼來瞧戲的那個,繼而看着秦棠,嘴角泛一絲淺笑:“早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