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過去,在劇組拍戲時,現場總會有許多工作人員來來去去。江落月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旁人的注視,直到此時,她才發現,沒有。
被這麼多人凝視,她第一反應,仍然是尴尬、無所适從,下意識想要逃避。
在她無意識流露出脆弱時,甯扶光一頓,驟然收回目光。導演似乎得到提醒,終于打斷這起鬧劇:“接下來,各組将按照成立時間,以紅黃藍橙四色命名。”
付雲清注意力也随之轉移:“你還沒回答我,能不能解散隊伍。”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導演組難得強硬一次,直接發放起古樂街地圖。地圖很粗糙,隻标了大緻的區域,但網友依舊能從這粗糙濫制的地圖中看出來,古樂街遠沒有想象中的‘小’。
它并非一條直走就能到頭的街,而是涵蓋幾個建築群,足有幾萬平,光是交錯的小路,都讓人看的眼花缭亂。
【……這麼大的地方,六小時完成任務?真的假的?】
【難怪江落月要問獎勵,這和挑戰沒區别了吧。】
【趙袂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他懂個屁的讨厭我啊。】
見衆人注意力都轉移到古樂街本身,不再是衆人關注點的江落月輕舒出口氣。
她與虞驚棠的隊伍第二個成立,剛将代表身份的黃色手環戴好,一份地圖突然被遞到眼前。
“……嗯?”江落月擡頭,就聽虞驚棠說:“你看。”
很輕,語氣裡還帶了些抱歉的意味。
其實早在向梵開口時,虞驚棠就意識到,自己有些太較真了。當着鏡頭的面,反問江落月,其實是将對方推到一種極其尴尬的位置。
江落月彎眼:“一起看吧。”
虞驚棠悄悄湊近幾分。她本就比江落月高,站在江落月身後垂眼看地圖時,影子投落,宛如一隻安靜又巨大的貓科動物。
“我沒有想過換隊友。”這種距離極近,即使小聲,對方也能聽見的環境下,江落月才輕聲說,“付雲清是在開玩笑。”
雖然肉眼可見的,虞驚棠并不喜歡這種笑話,也不喜歡參與到這種話題裡。
她沒有強行說服虞驚棠接受玩笑的意思,解釋,也隻是想讓對方不要心存芥蒂。
見虞驚棠點頭,江落月放下心來:“我們要去哪裡?或者說……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不遠處,紅隊的向梵與方圓似乎已經确認好目的地,藍隊付雲清與趙袂也選好方向,甯扶光獨自戴着橙色手環,翻看幾眼地圖,就将它收起。
三隊都有了想法,正在往裡走,突然落單的,反倒成了黃隊的她們。
認真凝視數秒地圖,虞驚棠說:“都可以。”
【……這和沒說有區别嗎】
【虞驚棠是不是還在生氣啊?臉這麼臭。】
【要粉絲澄清多少遍你們才能相信,小棠隻是天生冷臉,不是故意的。最重要的是,江落月都沒說話,你們急什麼?】
江落月也對虞驚棠的寡言感到頭痛,思索片刻,她問:“那我們去北門?”
虞驚棠點頭,擡腿便走。太過效率,江落月反而錯愕幾秒,才緊随其後:“你都不問為什麼嗎?”
回答她的,還是那句——“都可以。”
這一刻,江落月才懂。虞驚棠口中的都可以,指的是将隊伍決定權交給她。無論她怎樣選擇,虞驚棠都會跟随。
隻是虞驚棠不善言辭,總省略話語裡的關鍵信息,才會讓人誤會。
江落月啞然失笑。
但在前往北門的路上,她還是對攝影師解釋道:“古樂街四個門,分别直通四個景點。”
在這種特殊地點附近,一定會有NPC。
各隊離開的時候,都沒有刻意隐藏行蹤。紅隊一門心思往西方向的博物館走,藍橙隊也向東方向的星湖前進。
剩下的南門與北門,南門距離最遠,也最偏僻。在不與其她隊伍競争的前提下,北門是最優選。
“……而且那附近有一道後門,可以直接離開古樂街。”江落月以這句話做總結。
【我是看了個假綜藝嗎?各隊分開的時候我都在專注看付雲清的臉……】
【胡說八道誰不會啊,純粹在賭北門沒人去而已,誰信誰蠢】
【别尬黑,前段時間剛去過古樂街,各位置都和江落月說的差不多。】
【特意查了地圖,北門附近居然真的有小門!江落月為什麼這麼了解?節目組透題石錘了吧!!!】
一瞬間,彈幕充斥質疑的話語,導演注意到風向,也格外不解。
她們分明什麼都沒告訴過江落月,她怎麼會對這裡這麼熟悉?
江落月卻沒有将心思放在這些人與話上。此刻,她正在回憶上一世《讨厭我》傳承者們的‘考核’。
每位傳承者,都代表一種民俗文化。由于地域風情的不同,她們考核裡的側重點也會不一樣。
音樂、舞蹈、知識,是最少見的任務,反倒是現場臨時學習一種民俗樂器,和操控木偶行動這種高難度任務比比皆是。
考核共有兩個環節,團隊協作與單人任務。顧名思義,前者需要嘉賓相互配合,考驗默契,後者則需要嘉賓單獨完成挑戰。如若有人在這一環失敗,任務進度清零,需要再從團隊任務開始挑戰,極度折磨嘉賓。
上一世的第一期裡,甯扶光與虞驚棠組隊,選擇的原是東方向,卻卡在考核上許久。直到六小時快結束,終于逛到北門的二人才發現,附近的傳承者考核難度極低,艱辛取勝。
就連那道小門,也是在誤打誤撞間,被虞驚棠發現的。
江落月沉思時,虞驚棠卻突然擡手,将播放彈幕那塊屏幕關了機。
這突兀的動作驟然落入直播間裡,又一次引來軒然大波。
【什麼意思?直播綜藝嘉賓不看彈幕有什麼意思?退錢!】
【什麼意思?直播綜藝嘉賓被彈幕惡意攻擊還不能關彈幕?退錢!】
【早就說了江落月和虞驚棠組隊是炒作,不然怎麼解釋才認識一會就這麼維護,垃圾綜藝,一星走起】
江落月一怔:“怎麼了?”
“煩。”虞驚棠說。
江落月沒做任何事,甚至很聰明的猜到其她隊伍的動向,迎來的卻不是誇獎,而是謾罵。虞驚棠難以理解,幹脆替她關閉。
眼不見心不煩。
江落月驚訝于她的體貼,嘴唇顫動,但再說出道謝的話前,虞驚棠突然一指不遠處:“是她嗎?”
江落月擡眼看去,不遠處,女人身着苗服、頭頂銀飾,打扮這樣豔麗又突出,顯然,就是黃隊找了一路的傳承者。
《讨厭我》黃隊直播間内。
愛質疑與謾罵攻擊的網友,見嘉賓本人看不見彈幕,自覺無趣的離開了。
虞驚棠仗義的操作,反倒讓直播間内隻留下了願意好好交流的粉絲和路人,氛圍反倒和諧起來。
傳承者的考核方法,與任務,都和江落月記憶中沒有區别。
團隊任務開始前,傳承者還溫馨提示,她們可以抽取一張道具卡。江落月作為代表,抽出一張求助卡,可在隊伍成員無法完成單人任務時,用于求助。
這是隻有第一次遇見傳承者,才特有的福利。
彈幕紛紛感歎導演組的摳搜,江落月一笑而過,将卡片收好後,二人迎接了黃隊的第一個團隊任務——完成五道你畫我猜。
虞驚棠執筆,随機抽取一張題卡,看過之後,就在白紙上畫下一個圓,圓的左右兩側頂着兩個三角。
“貓。”江落月三秒回答。
雖然畫的生硬,但這麼有标志性的長相還是很好認的。
虞驚棠見對方答對的這麼快,也有了信心。或許是她今天運氣不錯,此後再抽了三次卡片,抽出的都是十分常見的東西,小雞、小蛇和雲朵……
直到抽出最後一張卡時,她的臉色才嚴肅起來。
看得出,面對這幅畫,虞驚棠很用心,甚至還用了水彩筆塗抹。
但畫出來的成品,不隻是彈幕一片省略号,連江落月都沉默當場——
虞驚棠畫了一個四宮格。
第一格,是方頭小人向後倒去,血迹模糊心口的位置。另一個圓頭小人手持刀刃,血液滴落到它腳的位置。
第二格,是一個三角頭小人旁觀着這一切,它表情漠然,轉頭想要離開。一個箭頭直指它的左眼,用藍色水彩筆畫了一朵雪花的形狀。
第三格,是三角頭小人突然驚恐的低下頭,發現自己心口處插了一把小刀。
第四格,圓頭小人轉身離去,三角頭小人卻跪在地上,它瞪大眼睛,紅色的筆墨随意塗抹,卻仿若一池血水,直直看着畫作前的每個人,極具視覺沖擊力。
虞驚棠的畫技很差,屬于畫一條直線,都會有些歪歪扭扭,惹人發笑的程度。但她抓特點很準确,所以隻看前兩格時,許多人就已經猜到題卡——冷眼旁觀。
偏偏,虞驚棠還補充了一個‘冷眼旁觀’的後續。扭曲的畫面,在上色後,反倒失去了原本的搞笑感,隻令人悚然的同時,後背發涼。
【……這真的是正常人能畫出來的東西嗎?】
【虞驚棠是想說,冷眼旁觀的人都會被捅死?詛咒誰呢?】
【畫個畫而已怎麼又上綱上線了,你們有完沒完啊!】
虞驚棠卻顯然沒意識到,自己随手畫下的作品,會引發多大的軒然大波。
她隻是眼巴巴望着江落月,筆尖悄悄指着第二格裡那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