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院的鐘聲一天敲響八次,每次間隔三小時,按照這個方法計算,現在應該是正午十二點。
周連山在心裡默默計算時間,他們昨晚剛到達修女院的時間不詳,但是根據後來看見的夜裡三支燭的燃燒程度可以大緻判斷是在傍晚六點左右到達,那也就是說,他們還有将近六個小時的時間。
但這種估算是不準确的,因為他們看到燭火燃燒的時候已經又是被玫瑰花攻擊又是分配房間折騰了好一會,雖然體感時間不超過一小時,但是保險起見,周連山還是認為他們在四小時内離開修女院是最穩妥的。
如果時間允許,更詳細地開展調查顯然更為妥當,不過鐘聲響起,漫無目的的調查和遊走被強制打斷。
衆人迅速的下樓到了餐廳,連精神狀況瀕臨崩潰的肖燕都強撐着下去了。
午禱結束,有修女端着一盤盤的食物前來分發。
早晨的時候大家還不知道這些食物是用什麼東西灌溉而成的,雖然沒滋沒味但為了充饑還是強撐着吃下,但現如今,見識過岑文書的屍體是如何化成滋養植物的養料之後,面對盤中蔬菜面包,衆人面面相觑,沒有人敢動自己面前的食物。
沒有人吃飯。盡管他們每一個人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周連山不确定浪費食物算不算是對上帝的不敬,畢竟他們在午禱時跟随者修女們感謝過耶和華賜予人們食物。
他們四下躊躇,但除他們之外的修女都在埋頭進食,一時間餐廳裡隻剩下餐具的碰撞聲和咀嚼食物的聲音。
隻要想到這些食物都是用屍體進行灌溉生長的,惡心和恐懼就控制不住的從胃裡返上來。
周連山仰起頭深呼吸,把嘔吐的沖動壓下去,但是就在這時,一個修女站到了周連山面前。
周連山餘光瞥到身邊的鬥篷男人,他正在不動聲色的進食。這些灌溉屍體的食物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影響。
于是周連山被迫擡頭看那修女。她身形很小,身高大概隻有一米五左右,整個人幹瘦異常,臉頰兩側的肉深深地凹陷進去,膚色不同于傳統的歐洲人的白皙,反而是暗沉的褐色,眼睛也因為蒼老而凹陷進了眼窩裡。
她拿着盤子,直勾勾的盯着周連山:“西蒙牧師,您為什麼不用午餐?”
胖修女作為修女院司事竟然沒有在午禱上出現,盡管如此,午禱時候修女院的惡意卻絲毫沒有減輕,這位幹瘦修女仿佛繼承了胖修女對周連山的憎恨,越過人群,直直站在了他面前。
周連山右手微微用力,指尖握住勺柄,皮膚泛出微微白色。
應該如何回複?
沒有得到回答的幹瘦修女又問了一次:“西蒙牧師,您為什麼不用午餐?浪費食物是對上帝的不敬。”
冷汗從所有人的額角冒出。
視線落到盤中薄薄一片面包和幾片燙蔬菜,腦海中反反複複都是岑文書的屍體被劃破,骨肉泥流入菜地的畫面,周連山微微閉了閉眼睛,按捺下心中造反的沖動。
他當然不介意讓幹瘦修女和胖修女一樣得到一些神罰,不過此刻可不是好時機。
他正要說服自己往嘴裡塞一點食物以作敷衍,卻聽見幹瘦修女環視四周。
“瑪利亞·伊溫妮,瑪利亞·貝拉,還有你,西蒙牧師的孩子,你們為什麼不用午餐?浪費食物是對上帝的不敬。”
她的聲音機械而重複,幹癟的眼睛渾濁而冷厲,随着她的話音,修女院中所有修女都停下了動作,僵硬轉過頭,盯着周連山這一桌子人。
被數百道目光注視着,心理素質再好的人都難免出一身冷汗。
李樂楓死死咬住下唇,臉色煞白,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在衆人有下一步動作之前,幹瘦修女微微擡起手:“從現在開始,最後一個完成進食者,将因為不敬食物而接受神罰。”
惡意毫不掩飾地從幹瘦修女身上發散,周連山敏銳擡起了眼。
在之前的二十小時中,整個修女院即使在若有似無地借上帝的名義為難這一行人,但都極其隐晦,至少明面上十分歡迎調查團為瑪拉基修女澄清真相,還其清白。
這是修女院第一次對衆人露出如此明确的惡意。
與周連山探究的目光收回幾乎同時,修女院中的修女們也恢複了動作,繼續機械往口中塞食物。
肖燕的手抖得好似篩子,李樂楓猶疑看向周連山。
他們進來是六個人,現在還剩下四個。
距離密室結束還有四小時,原本還抱着四人全員生存的希望,可此時幹瘦修女卻明确要求他們自我淘汰一人。
他們期待的是什麼,内讧,團滅,還是自相殘殺?
但這并不是一道難解的題。
假使所有人都在同時完成進食,那麼修女院的規則會如何判定?
周連山微仰起頭,正欲開口,卻聽見梁家軒忽然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尖叫。
周連山心中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轉過頭,果然看見梁家軒滿臉眼淚,正在拼命往嘴裡塞面包和蔬菜。
也許是心理狀況和精神狀況都接近崩潰,僅僅是把面包塞進嘴裡的一刹那,梁家軒就控制不住的嘔吐起來。
穢物沾染到了盤子裡的食物。
幹瘦修女的臉色突變,她發出尖銳的聲音,兩隻幹瘦的手突然生出無限力氣,死死地掐住梁家軒略微肥胖的脖子,力道之大使得她尖銳而幹瘦的手指像玫瑰花的尖刺一樣紮進梁家軒的血管,那些軟肉甚至從她的指縫裡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