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江雲池低垂下頭。
意外的是,溫曉隻是沉默了一陣,一隻手撐上下颚,若有所思:“原來你跟師姐在虛境裡遇到了這些。”
她清了清嗓,饒有興緻地問道:“那這麼說,玄羽真人就是你的上一任主人?”
江雲池遲疑着點了頭。雖然她對于這樣的說法覺得别扭奇怪,但大緻是這麼個意思。
“玄羽真人還活着?”
“嗯...”
溫曉别過頭,微抿着嘴,又不說話了。
“所以,水患和魇鬼很可能隻是那人的誘餌,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但能肯定的是,那裡真的很危險。”江雲池小心翼翼道,“你還要去嗎?”
“當然要去。”溫曉不假思索。
江雲池愣了愣,看着對方雙眼放光,瞬間意識到了她的意圖,無奈道:“是真的很危險,不是玩笑的。”
“我知道。”溫曉正了正神色,“我也不單單是為了瞧一瞧這位傳說中渡劫成功的仙人。”
溫曉看着她,微彎着眉眼:“還有你。雖然我可能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我看着,總歸心裡就踏實些。”
不知為何,江雲池從她眼底看到了些許一閃而過的哀傷。
“所以...問題來了。”溫曉挑起一邊眉,意味深長地說:“若是那玄羽真人并無惡意呢?”
“怎麼可能!”江雲池微瞪着雙眼,一臉不可置信:“她絕對是與我積怨已久,想要趁我意識尚未恢複,能力還未完全回到最初水準,要一舉把我滅了。”
“可是她沒道理要現在殺你啊,若是要殺,在你剛附身到那個女孩身上的時候,豈不是更加容易?”溫曉費解道。
“那就是她不想暴露自己,抑或是連她也沒看出那個女孩就是我。”江雲池笃定道。
溫曉不可置否:“但若不是這樣...”
“那能是哪樣?”雖是這麼說,語氣卻仍是不相信存在第二種可能。
“若是...”溫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若是她幡然醒悟,突然意識到當初的與你生的罅隙隻是因為一些誤會,想要找你重歸于好呢?”
江雲池聽了,直呼天真,五官皺在了一起。她想起那個破舊的人偶,還有那人屢次意味不明地出現在她四周,直搖頭,還是覺得匪夷所思:“那她想要與我‘重歸于好’的方式也未免太特别了些。”
“那要是。”溫曉很快又提出了另一種可能,她甚至覺得,接下來的話才是溫曉真正想說的。
她雙手交握,繪聲繪色:“玄羽真人渡劫成功後,迎接她的是無盡的孤獨與寂寞。在無數個夜晚,凝視着漆黑,回憶着你們從前的種種。在懊悔中,對你的感情漸漸扭曲,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将你禁锢在她身邊...”
江雲池目瞪口呆,反應過來溫曉講了什麼後,後知後覺打了個寒戰,嫌棄道:“少看話本多練功。”
溫曉眯起雙眼,頓感無趣:“你變了。”她拍了拍江雲池的肩膀,一面欣慰一面遺憾道:“繼續在師姐的熏陶下茁壯成長吧!”
什麼跟什麼?
“不過要真是這樣...”
“不會是這樣!”江雲池強調,“是怎樣也不絕不會是這樣!”
“好好好。”溫曉一邊安撫一邊繼續說道,“假設假設。”
“要是她真讓你跟她走,情真意切的那種。”溫曉湊近了些,“你該如何?”
“如何?自然是拒絕她啊。”江雲池想也沒想。
“那她要是氣急敗壞,想強行把你擄走呢?”
“...”江雲池思量了片刻,“那就跟她走。”
“啊...”溫曉像是有些失望。
“那我還能怎麼辦?甯死不從嗎?”她歪了歪頭,“你打得過她嗎?”
溫曉搖了搖頭。
“師姐打得過她嗎?”
溫曉頓了頓,又搖了搖頭。
“那我也打不過她。怎麼辦呢?那既然她的目标是我,按你的假設,她又無意傷我,還極有可能拿你們作為要挾,那不如先跟她走,之後再作打算。”
溫曉卻是說:“不對,不行。”
她支支吾吾了半響,最後道:“總之,你不能被她帶走,就算她不會殺你傷害你,那也不行。誰知道她還有什麼其他目的...”
“還有。”溫曉看着她的眼睛鄭重道,“小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你似乎一直...很灑脫,你懂嗎?”
她頓了頓,斟酌着話語:“像是一縷飄忽不定的魂魄。你從來不在意那些潛在的,抑或是直觀的危險。
從前我覺得你潇灑勇敢,贊同你的無數次冒險,覺得師姐她們太過小心翼翼。
但現在我明白了。你好想有意無意地,一直将自己排除在世界之外,随時可以離開,從不留戀、掙紮什麼。
可能這就是妖吧...就像,你總會選擇那個看似‘最優’的選擇,即使那會危及到你的生命。”
“你随時會走。”她說道。
直到躺在床榻上,江雲池腦海裡還一直回響着溫曉方才同她說的話。
是嗎?她是這樣的嗎?像沒有生存欲望的孤魂遊蕩在世間。
不過...她倒是有些訝異溫曉的反應。自己是傳說中無惡不作的千年貓妖,曉曉居然也隻是幾句玩笑便揭過了那個話題...還有師姐。她甚至,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啊,師姐已經知道她是貓妖了。
她忽然感到一陣安心,腳落實地的感覺。就好像那些從前未道明的恐懼與忐忑,漸漸化作了一縷虛無缥缈的煙,飛跑了。
她翻來覆去,鬼使神差地,起身拿起了那隻染了血的舊人偶。
她确是對死亡沒有抗拒,每次瀕死後被救起,在旁人焦急後怕的時候,她會安然睡去,像個無知無畏的小孩。但她隻是不在乎,不在乎也就不畏懼。就像當初被那道雷毀去了身體,醒來後也很快接受了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