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燼的目光僅在那卷繃帶上停留了會兒便移開,屈起手肘察看傷勢,沒有要拿的意思。
傷口崩裂,本來還沒凝固的血因為他的動作又添了新的。
他放下挽起的袖子遮掩住,表情風輕雲淡,态度上更是拒人千裡之外:“沒事就回家吃飯吧。”
那可不行。
許蓁有些強硬地拽過他那隻沒受傷的手袖子,把東西塞進他手裡,“送你的,先拿着吧,在車上暫時包紮止血用,去醫院處理一下最好。”
周燼沉默,還沒搭話。
看不見的後方公路有了動靜,像是汽車聲。
許蓁試探着繼續:“或許我可以幫你,很快的,不浪費時間。”
不止是現在,他要願意,以後也不是不可以。
公交車緩緩開進西華公交站,許蓁趁着車停留間隙,不露聲色打量少年的神情。
好吧,沒有一丢丢松動,甚至更冷淡了。
明明對他來說不是壞處。
“再見,你可以好好考慮下。”她不想引起這人的任何警惕,邊說便轉身。
“不需要考慮,”周燼一伸手就可以拽住她的衛衣帽子,将白繃帶扔進帽子裡,說話語氣裡不帶絲毫商量餘地,“以後别再跟着我。”
許蓁被迫退回沒走兩步的腳,聽到身後人離開,公交車門開啟又關閉,一溜煙地走了。
風也散了。
靜靜的,隻剩下她。
天際餘幕将歇,昏黃的日光灑落在身上,少女低着頭,碎發遮住眉眼,瞧不出任何表情,過了許久才歎了口氣。
這一個兩個,怎麼都愛扔東西到帽子裡啊。
她捏了捏繃帶,放進口袋,沿着來時的原路返回了。
回到家已經将近七點,她爸爸許榮德還沒下班。
家裡隔音效果不好,站門外能聽見動畫片的背景樂,還有和她相差九歲的弟弟歡樂的笑聲,往往這時,繼母陶玉梅會在廚房準備晚飯。
她就停在自家門前,等不知道多少次樓道的燈亮了又暗,樓梯間斷續響起别人的腳步聲,才拿出鑰匙。
咔嚓一聲,她的呼吸也随之停滞了一下。
推開門,正巧陶玉梅端着盤菜從廚房出來,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陶姨。”許蓁喊了聲,在玄關處蹲下身換鞋。
陶玉梅手上動作沒停,把廚房的燈關了,“小蓁啊,吃飯了嗎?”
許蓁路過客廳,瞥見餐桌上熱氣騰騰的三道菜兩碗飯,乖順道:“吃過了,陶姨,我寫作業去了。”
“行,高三學習緊任務重嘛,”陶玉梅拉開餐椅,朝還在看動畫片看得入神的男孩吼道,“許子耀!快過來吃飯了——聽見了沒?!”
四周圍着一堆玩具車怪獸娃娃,許子耀趴在沙發上,像沒聽見似的,眼珠子都快要黏在電視身上了。
陶玉梅氣不打一處來,走過去揪住許子耀耳朵:“吃飯!吃飯!!!再看我給你關了!”
“别,别關!”許子耀死死抱住遙控器。
他被強行拉離沙發,聽他媽念叨:“你今天作業寫完了沒就玩?輔導班老師怎麼給你說的?”
“明天不用交,老師又不能罰我,我幹嘛要寫?!”
“不用交就不用寫啦?你看看你姐姐,是不是不用人喊就自己學習。”
每次都這樣。
他不服地頂嘴:“那又怎麼樣啊,她學再多也考的不咋滴,能不能考上大學都難說,我看她能有什麼用處。”
許蓁頓住。
陶玉梅飛快往這邊瞄了眼,低斥他:“閉嘴,你今晚還沒寫完看我抽不抽你。”
“本來就是嘛。”
他也意識到自己嗓門過大了,放小聲嘀哩咕隆幾句,被他媽拽了一把才沒再說話。
許蓁沒回頭。
權當做沒聽見好了。
許蓁的房間挨着後陽台,是曾經的書房改裝來的,是全家最小的房間。但有書桌,晴天的時候光線最好,這些對她而言就足夠了。
走到一步外,她停住了。
垂下眼,平時緊閉的房門半開着,一輛小玩具車被按下了開關按鈕,不停息地撞擊着門。
發出的聲響反複縱橫跳在脾氣爆發的邊緣上,毋庸置疑是某小孩帶着惡意的挑釁。
她抿了下唇,安靜地,不發一言地,一腳踩在玩具車上,碾了碾,玩具車應聲而碎。
坐在餐桌上的許子耀聽見動靜,歪過身看過來,許蓁蓦地關上門,隔絕掉小孩氣急敗壞的狗叫。
她關緊門,不理會外界聲音,把散落滿地的試卷一張一張整理好,細心擦拭掉桌子上胡亂的塗鴉。
等到心情徹底平複下來,回到桌前,翻出張沒寫的英語卷子,切斷耳機裡的音樂成聽力模拟音頻。
相對于其它科來說,她的英語不錯,這門課成績偶爾會排在年級前列。
所以她不會有他們說的那般不堪。
慢慢來,她總會得到她想要的。
今夜沒有月亮,窗外一片黑沉,風撩開紗簾,露出少女纖瘦的側影,專注認真,沒有人會打擾到她。
那麼,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