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小長假洗禮,蕪城一中的學生們并沒有恢複少年人該有的精氣神,反倒表情恹恹,宛若沒睡醒的樣子。
回校後,第一件事就該在課代表的催促下交作業了,往往這會伴随着各類雞飛狗跳現象。
“啊啊啊數學a卷那張誰寫了啊?——這是你的?快借我抄下。”
“什麼?語文還有篇作文要寫?!你确定?”
“完了完了!!!我作業呢!!”
……
在家狂歡幾天,早将作業抛之腦後的人現在正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翻卷子抄答案,各科代表站在講台一邊清點一邊催。
許蓁剛踏進教室的時候,混亂中夾雜着有序,好不熱鬧。
不過和她沒關系。
她獨自走到靠窗的最後一排坐下,這排隻有她一個人,倒不是她自己裝酷,沒人願意跟她坐而已。
旁邊的一套空桌椅還是班主任為了美觀特意搬過來的。
許蓁放下書包,把要交的作業整理好,交給前排的男生。
男生沒回頭,正忙着寫作業,向後伸手接過,看了眼兒最上面的那張英語卷,換張同樣的卷子抄。
許蓁身量将近一米七,個子高,可以清楚看見男生的動作,但也沒管,自顧自地拿出語文書背。
直至第三節課下,班長兼語文課代表殷惜雯到最後一排找她。
說她沒交作文。
如果可以,她想一巴掌拍死前桌。
衆所周知,高三六班語文老師是個說話溫柔長相也溫柔的女老師,但這并不代表她好說話。
首次見面在語文課上,黃老師在自我介紹完後,緊接着就列了她的規矩:認不認真學是你的事情,我隻有一個要求,語文作業少,但必須完成。
怎麼可能,從小到大語文這門課是最容易偷懶的,多數人隻當她在吹空話。
——然後就被黃老師用非常人手段治理了。
經過兩年調教,高三六班徹底跪倒在語文老師的石榴裙下,并且還由雷厲風行的班長擔任課代表,沒人再敢挑戰權威。
現在,她無疑是新的挑戰者。
許蓁深吸一口氣,聽完殷惜雯的話後告訴她:“我非常确定我交過作文了。”
殷惜雯挑眉:“但我并沒有看到。”
沒辦法,許蓁不得不挨個問前排。當時需要交的作業太多,他們都不清楚,隻有倒數第三排明确表示沒看到。
許蓁心下了然:“那應該是落在陳嘉奇那裡了。”
正巧,他回來了。
殷惜雯離得近,走到陳嘉奇的位置問他:“你看見許蓁的作文了沒?黃老師那兒缺了一份。”
男生剛坐下就被劈頭蓋臉問了一頓,有些茫然地望了眼桌面,幹淨得很。
于是他開始倒騰抽屜,亂七八糟的卷子、吃剩的面包、剩半邊的練習冊……又把每個本子都翻了遍,都沒有許蓁的名字出現。
他攤手,表示沒找到。
殷惜雯無語地撇嘴:“你的意思是,你弄丢了人家的作業?”
“不是,我……萬一是她忘了交,或者交錯本子了也說不定,怎麼能怪我!”前桌陳嘉奇皺着眉,下意識反駁。
許蓁立馬否定:“不可能,我每次都會檢查一遍作業,然後才交給你。”
“但我真沒有看見你的作業,你看我這兒你也找了吧,沒有。”
“可是我這裡也沒有——”
眼見兩人要僵持着鑽進死胡同,殷惜雯冷漠打斷:“我不管你倆誰的錯,黃老師那裡需要個交代,請麻煩決定誰去,或者你倆一起也可以。”
說罷,她抱着新收好的作業往走廊另一邊的方向離開。
剩下許蓁與陳嘉奇對峙,課間不少留在班裡的同學聽見後面動靜,沒再說話,往這邊看過來。
整個教室霎時陷入了沉寂。
許蓁眨了下眼,呼吸很輕,語氣也很平靜地重複:“我說了,我交給你了。”
“是你,弄丢了我的作業本。”
第三節課後有接近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低年級在放飛自我、四處撒歡的時候,高年級已經困成狗了。
因此,一棟樓的上下部分往往兩極分化,高三辦公室就定在鬧中取靜的地方,鎮壓下面的猛獸。
殷惜雯待在辦公室幫老師數卷子,黃老師坐位子上,正批改六班的作文。
她收拾好一疊,摘下标簽:“你們班這個同學,怎麼回事?”
殷惜雯如實回答:“她的作文本不見了。”
黃老師皺了皺眉頭,沒開口。
虛掩的辦公室門“嘎吱”一聲,同時響起少女素淡的聲音:“黃老師。”
殷惜雯側過頭瞧,來人身影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單薄的影子落在塵埃裡,和它的主人一樣。
沒意思。
許蓁還是一個人來了。
她向黃老師解釋了經過,也承認确實有她的責任。
黃老師歎息,嗓音依舊溫柔:“許蓁,我相信你的話。”
許蓁仍低着頭,聽她說:“但規矩不能壞。要是每個沒寫作業的人都拿這個理由來找老師,那老師當初說的算什麼呢?”
“我明白,老師。”
為了讓自己聲線盡量正常,許蓁壓低聲音,沒有任何脾氣說話,收在身側的手用力得指節泛白。
沒關系,她安慰自己。
一點需要得到某些東西的小代價而已。
按黃老師定下的規矩,她這次不算嚴重,需要補交作文,以及負責這周值日。
她沒意見。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許蓁關好辦公室門,轉身要走,視野裡蓦然伸出一隻穿着小皮鞋的腳,擋住了她的路。
她沒擡眼,身旁那人背靠着牆問:“為什麼是你來?陳嘉奇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