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還是妥協,同意了她的請求。
這世間誰敢說不愛自己的母親呢。
“你先去找個賓館住一晚,明天早上買車票過來吧。”方從南借着窗邊灑進的月光,掃了一圈亂糟糟的屋内,“你不在,妹妹怎麼辦。”
“把她送去奶奶家了,她跟你小時候一樣懂事,一樣乖。”
“星星,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電話那頭的女人喃喃重複着什麼,方從南卻已無餘力傾聽思考:“媽…我有點累了。”
方瓊十分溫柔地與他道晚安後,将電話挂斷。
無邊的痛苦再次将他吞沒,他努力賺錢不就是為了離開那個泥潭一樣的家嗎,現在僅僅一通電話就被打回原形。
即使以後機會擺在他眼前,自己真的會抓住嗎。
方從南從沙發上坐起,手機上顯示現在是淩晨3:37分。他疲憊地起身洗漱,定好中午的鬧鐘後昏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時,他就看見了方瓊發來的車票信息截圖。時間比他想象得還要寬裕,方從南躺在床上給自己點了外賣後,又給方瓊定了個酒店标間。
估計她也沒有長住的打算,等那男人哄一哄自然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方從南坐在床上醒瞌睡,打開顫音回複程竹兩小時前給自己發來的“早安。”
“我剛醒。”
“寶貝,今天也想看小兔子。”
病沒好全,就天天想着這些亂七八糟。
“我這段時間有事要忙。”
雖還不知道方瓊要在A市逗留多久,但這周和下周自己真的無法脫身。
程竹知道規矩,并未追問原因:“那寶貝要每天跟我發消息。”
“好。”
來到出站口,信息牌顯示方瓊乘坐的列車到站,烏泱泱的人群中他一眼就認出那個豔麗的身影。
即使已經四十出頭,還是保養得如同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卻在炎熱的六月底穿着長袖長褲,十分反常。
方從南知道,是為了遮住身上的淤青和傷疤。
“媽。”方從南迎了上去,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臉上的笑容官方且疏離,“坐車這麼久,餓了沒有。”
方瓊顯然沒有發覺他的隐藏的情緒,熱絡地挽住他:“星星長大了,會疼人了。”
被不管不顧扔在外地四年,再白癡的人也該自立了。
“媽,咱們先去放行李,我給你訂了酒店。”方從南領着她走出站,随意選了輛打表的出租車拉開車門,“你坐着就好,我把東西放進後備箱。”
行李箱很輕,也是,半夜吵架慌忙收拾的行李,能有多少。
酒店就在他家對面,方從南謊稱自己與人合租,方瓊也并不會真的給他下廚做菜,故而沒有堅持與他同住。
找了家餐廳吃飯,方瓊又借口消食,拉着他去商場散步。方從南當然知道她想幹什麼,把她試了之後誇贊過的衣裙一一買單。
二人拿着大包小包走在街上,方瓊臉上的表情别提多風光:“你倒是比你親爹有本事,能掙錢會疼人。”
方從南的步伐頓了頓,面上的笑也差點維持不住。
“我爸…現在在那裡怎麼樣了?”
“沒去看過,不知道。”方瓊點上煙,吞吐間交通信号燈由綠轉紅,“死了最好。”
她說出怎樣的話,方從南也不會意外,從小到大他聽得也不少。他一如既往沉默地充當垃圾桶,憎惡厭恨自己體内的另一半血肉。
“媽,酒店到了。”方從南笑着打斷她的抱怨,婚姻,孩子,牌桌,朋友,耳朵都快起繭,“你坐車一天辛苦了,回去早點睡吧,我明天也要上班呢。”
方瓊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又瞟回手中的購物袋。自己的兒子果真是出息了,頂嘴堵人不用教自學成才:“好,星星。”
她為他摘掉肩上落下的發絲,随後撫平衣襟的褶皺:“回去吧,記得明天再來找媽媽。”
方從南目送她上了電梯,如洩了氣的氣球般瞬間維持不住該有的體面,在馬路邊坐了下來,望着來往人群發呆。
看着路口信号燈變換幾輪後,他也算是調整好了情緒,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準備回家。
他突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小方”,四周到處都是人,興許是聽錯了也正常。
方從南正欲往前走,手腕卻被人抓住,他楞楞地回頭一看,竟然是正喘着大氣的程竹。
“…哥?”
程竹家離這邊至少半小時車程,他到底為什麼總在這片商區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