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察覺出了不對勁,隻是一心想着先把媽媽和妹妹帶去安全的地方。
重新經曆這些事情,他的心髒好像被一隻手緊緊攥着,喘不過氣來。
所以當身後傳來聲響,方從南實在沒有太多的反應時間,在尖叫聲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奪下那把菜刀,又把那人打翻在地上的。
方從南腦子裡一片混沌,直到看見血沿着刀刃滴在男人的臉上,襯得那人的臉色越發慘白如紙。
現在倒是酒醒了,也會求饒害怕了。
他膝蓋往下壓了幾分,聽見那人的哀嚎,心中倒是平靜了些。左手抓着他的衣領向上提,右手則依舊拿着菜刀懸着直指他鼻尖。
沉默的角力中,那人的臉被越提越上,也離刀尖越來越近。
方從南隻覺得無趣,松開了手,聽見一聲巨大的悶響,那人的腦袋重重磕在了木地闆上。
他起身時覺得有些頭暈,勉強維持着站定,本想放幾句狠話,卻被方瓊抱住了。
方從南冷笑一下,刀描着地上打滾那人的耳朵邊扔下,“咚”的一聲後菜刀穩穩紮進了地闆中。
“報警。”他看着那人驚魂未定的樣子,找出方瓊藏在茶幾下的煙,叼在嘴裡用左手點燃。
腎上腺素消退後他終于感受到了傷口上傳來的疼痛,好像是刀砍來的時候用手臂擋了一下,看那出血量隻怕要縫針。
多諷刺啊,滿地的血,又有多少來自施暴者?
方從南見地上那男人好像緩過了神,四肢并用着想爬起跑路,被他一下又踹在肚子上,疼得蜷成一隻被煮熟的蝦。
也不知道方瓊是如何在電話裡描述的,總之公安來得還算迅速,但是面對血淋淋的現場還是肉眼可見地在門口猶豫了片刻。
方從南沒說什麼,跟着程序行事,醫院急診即使是大半夜也得排隊。
他手上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但一手一身的血迹還是十分吓人。現在留疤什麼的已經不是頭等重要的事,他突然想起手機上還有定位軟件,真不知道程竹問起來自己要怎麼解釋。
身處混亂中他也沒想那麼多,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時,才看見自己攥在手裡的手機。
方瓊已經先包紮好了,白紗布裹着腦袋,和開顱手術一個待遇。方從月不知道是驚魂未定,還是已經見慣了風浪,隻是安靜地陪伴着他們。
方從南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自己也是同樣的複雜,好在叫号叫到了他,便逃也是的進了治療室。
傷口在前臂,很幸運的避開了所有韌帶以及重要血管,但縫針果然是不可避免的。麻藥很快就起效,他看着醫生護士在自己手上操作,覺得自己好像在以第一視角體驗一場異常真實的遊戲。
縫了十二針,急診沒有美容線,隻希望恢複期間多注意養護,能少留些疤痕吧。
縫完針還得打一針破傷風,他也得以多了些措辭和逃避的時間。
趁着門口方瓊和月月不在,方從南抓緊機會溜到了樓梯間。兜裡的手機自從他到了醫院後就震動個不停,他根本無暇顧及。
手機燙得不行,解鎖都有點卡頓。方從南看着後台攏共幾百條未讀通知,頓覺腦仁又漲又疼。
其他就算了,程竹能不能讓他消停會?
打開VX,方從南用左手艱難地打下幾個字。
“我沒事。”
也沒空去看程竹回複了什麼,傷口處理結束後還有其他的程序要走,似乎是還要傷情鑒定之類的,他沒聽清。
方瓊坐在副駕駛,他抱着月月坐在後座,車窗外光影閃過,短暫的光亮下誰的表情也看不真切。
好在今夜剩下的時間,他都沒再看到那個男人那張令人作嘔的面孔。方從南帶着妹妹在調解室休息,月月身上蓋着好心警官送來的薄毯子,躺在兩張椅子拼湊起來的床上,枕在他腿上睡着了。
自己這樣到底算是拯救了她們,還是逼得她們無路可走,他也不知道。
印象中家裡所有的資産都賣掉抵債了,方瓊嗜賭如命,手頭上根本不會有存款,他是不是該主動給她們找間房子住?
不對,幹脆直接買一間更劃算吧。
四周安靜得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見,室内回蕩着秒針的滴答聲,他腦子裡卻響起無數個聲音,吵得人不得安甯。
門外響起腳步聲,方從南擡頭看去,是方瓊。
看起來這場意外讓她疲憊了很多,從前的風光無限像是提着一口氣撐起來的,如今确實是沒有再在兒子面前逞強的必要了。
“做完筆錄了?”
方瓊走進室内,在他旁邊坐下,難得沒再聽見高跟鞋打在地磚上的聲音,應該是出來時太慌忙,她還穿着那雙室内拖鞋。
她點了點頭,像是再沒其他的力氣說話,沉吟良久,才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疼嗎,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