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左禦正在閉關修煉，對宗内之事一概不知，待他出關後，就聽說自己多了一個小師妹。

他和這位小師妹接觸不多，隻記得小師妹也和自己同樣是個孤兒，生得聰明伶俐，臉上總是挂着笑，很是讨人喜歡。

小師妹的資質算不上好，那時的他還有些想不通覓雲真君為何親自送她來栖古峰，浮瓊真君又為何會将她收作内門弟子。

而如今，他以栖古峰代表的身份坐在這裡，就是為了弄清楚這位小師妹到底有什麼與衆不同之處。

此時的沈碧水年方八歲，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因着自小無人教養，顯得有些不通人情世故。進入試煉之地後，盡管不如其他孩童那般沉着冷靜，卻靠着堅韌不拔的毅力撐到了現在。

但僅僅如此并不能成為沈碧水被宗門長老另眼相待的理由，比她表現更好的孩童比比皆是，起碼到目前為止，左禦看不出這位未來的小師妹有什麼特别的地方。

或許……這個非她不可的理由，不在于她表現如何，而在于她自身？

左禦不禁回想起上一世臨死之前，浮瓊真君對他說的話。

浮瓊真君收他為徒是為了他體内這顆混有妖族血脈的金丹，那麼收下沈碧水會不會也是同樣的理由？

如果是這樣的話，親手将沈碧水送到浮瓊真君面前的覓雲真君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

若是有意……那覓雲真君便是助纣為虐。他上一世的死，覓雲真君也脫不了幹系。

思及此，左禦轉頭望向不遠處那個毫無防備的人，抿緊雙唇，眼中滿是各種複雜的情緒。

可這一世的覓雲真君與上一世的覓雲真君不同。

上一世的覓雲真君與浮瓊真君關系非同一般，而面前這個覓雲真君在他提及浮瓊真君時卻沒有任何反應，言行舉止、性情氣質也都和以往大相徑庭。

剖丹之仇固然要報，但他不可能把上一世的帳算到無關之人頭上，更何況是他壓上了全部籌碼的人。

左禦移開目光，仰頭吐出胸中的郁結之氣，心道：不急，時間有的是，暫且再看看吧。但願這一世不會再像上一世那樣……

他垂下眼簾，掌心貼上丹田所在的位置，抱起雙膝蜷成一團，眼底水霧彌漫。

活生生被剖去内丹實在太痛了，他真的不想再來一回了。

兩天後的日落時分，點星宗入門試煉結束，進入試煉之地的數萬名孩童僅餘不到三萬人。

試煉失敗的孩童一早就被管事派人送回家去了，通過試煉的孩童則根據整體綜合成績井然有序站成了三批。資質優異的有資格成為内門弟子，稍差些的可以成為外門弟子，勉強夠到合格線的隻能從雜役弟子做起。

作為一個人物融合度還不到及格線、沒有完全掌握這個世界基本常識的外來者，仇清塵當然不會沒事找事領個小鬼頭回去折騰自己，于是就維持着原主不收徒弟不要雜役的孤高人設，坐看各峰各部門的代表像挑白菜一樣挑選新入弟子。

熬了三天，總算熬到了結束，緊繃着的心弦一松，困意就湧了上來，仇清塵沒忍住偷偷打了個哈欠。

正好瞧見這一幕的左禦唇角微翹，開口道：“師叔辛苦了。”

仇清塵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這才注意到還有個男主一直站在自己身後，回頭看去，疑惑道：“你怎麼不去挑人？”

原著裡這個時候左禦不是應該領着他的小師妹回栖古峰了嗎？

殊不知，左禦遲遲沒有下場挑人是想看他會不會像上一世的覓雲真君一樣，将資質平庸的沈碧水送往栖古峰。

見仇清塵的确沒有要去挑人的意思，左禦笑得更真誠了些，抱拳答道：“回師叔，我不知挑個什麼樣的回去能讓師尊滿意，所以多猶豫了一陣，這便要去了。”他想了想，又道，“稍後我将人領來，師叔幫我掌掌眼可好？”

你們栖古峰挑人，關我什麼事？

仇清塵不耐煩地擺擺手，把人打發走了。

左禦一下高台便目不斜視地走到了沈碧水的面前，彎下腰來，溫聲說道：“我乃栖古峰浮瓊長老門下弟子，左禦。你叫什麼名字？”

“沈碧水！”還不到左禦胸口高的小姑娘挺直了小腰闆，笑嘻嘻地應道。

“你可願随我去栖古峰，拜入浮瓊真君門下？”

沈碧水心思淺，也沒去想這等大好機緣為什麼會落到自己頭上，便脆聲應道：“好的呀！”說着她主動牽上了左禦的手。

兩手相觸，左禦倏地怔在原地，因為他從沈碧水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就像他那顆失而複得的金丹。

心中的猜想在這一瞬間得到了證實。

果然小師妹和他一樣，都身負妖族血脈。

明白上一世沈碧水為何會拜入浮瓊真君門下後，左禦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件原本不甚在意、現下細思恐極的事：浮瓊真君門下算上他本該有四名内門弟子，可他這兩世都隻見過一個二師姐，另外兩人卻不曾聽誰提起過，就好像……從來沒有過這兩個人似的。

該不會，那兩個不知道是師兄還是師姐的内門弟子也死在了浮瓊真君的手中？

“大哥哥？不走嗎？”沈碧水眨巴着一雙明如秋水的眸子，晃了晃左禦的手。

左禦回過神來，低頭看着一無所知的沈碧水，就像是見到了當年被浮瓊真君領回栖古峰的自己。他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擡手覆上沈碧水的發頂，道：“走吧，我先帶你去見覓雲師叔。”

“覓雲師叔？”沈碧水歪了歪腦袋，“啊，我知道！是台上那個很好看很好看的仙人！我聽你們喊他覓雲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