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視線相對,看着笑得和煦如春風的仇清塵,左禦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我……”
他剛要開口,仇清塵卻豎指于唇邊,輕輕一眨眼,語氣溫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别緊張,想好了再說話。”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左禦就心虛得更厲害了。
同時,他也多少猜到了仇清塵這麼問的用意。
左禦暗暗定了定神,幾番斟酌下,竟歪打正着地選中了最不容易觸及仇清塵雷區的說法:“師叔不是外人,那我便實話實說了。我并未領過宗門任務,此去九天岩乃是想尋一種名為‘绮歲香’的天材地寶,找尋途中感知到師叔召出凫花劍時才有的驚天威勢,這才循着靈光的方向見着了師叔。”
仇清塵對“九天岩”這個地名其實并沒有印象,要是有印象的話他也不至于要靠隊友和系統雙重科普才知道相關情報了。
但“绮歲香”這個詞他卻是有點印象的。
關鍵詞一出,他就立馬在系統給出的原著中查詢起了對應劇情,壓根沒聽左禦之後都說了些什麼。
查詢很快有了結果,原著中“绮歲香”這個關鍵詞對應的是“左禦打着外出曆練的名頭,暗地裡為小師妹尋找合适體質的修煉資源,在各大險境中曆經磨練”的升級劇情。
是個正兒八經的主線劇情。
仇清塵之所以會記得這部分的内容,不是因為左禦在險境中的遭遇有多跌宕起伏、驚險刺激,而是因為這之後左禦參加了一場拍賣會,得到了一個對後續劇情發展來說至關重要的稀有道具。
要不是中間插了段拍賣會劇情,以仇清塵的記性,他還真不見得能記得清主角什麼時候去到哪個險境、又在哪個險境裡拿到了哪些天材地寶這種流水賬内容的。
仇清塵低垂着眼簾,自顧自地在原著界面裡翻閱着裡绮歲香相關劇情的前後内容,看着視野之中确認到的所需信息,他不禁搖了搖頭,叉掉了窗口。
左禦不知他因何搖首,便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又喚了聲“師叔”。
仇清塵并未理睬他。或者說,陷在自己思緒中的仇清塵壓根沒有聽見左禦那聲試探般的輕喚。
在浮瓊真君對新入門的小師妹——沈碧水下手之前,她的妖族血脈是不能被任何人發現的秘密,左禦為她找尋合适的修煉資源自然也要避人耳目。耗時費力的宗門任務左禦的确沒有接,他隻在宗内挂了個曆練尋寶的外出條,以他内門弟子的身份,就算外出曆練兩三年也不會有人過問,隻要回到宗門之後按照一定比例上交曆練所得便可。是個再方便不過的由頭了。
然而,自己和左禦之間都已經那麼熟了,——至少在仇清塵的認知裡,兩人相互掌握着對方的秘密,哪怕沒有那麼熟,也應該算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他居然對自己搬出了應付外人的那套說辭。
見了鬼的做宗門任務。
打一開始,左禦就沒想要對他說實話。
怎麼地?說了實話老子是會害你不成?
仇清塵不是不能理解重生之後的主角無時無刻不在防備身周的一切,防備心重也是在情理之中,他作為一個局外人無可置喙。
但,懷疑過一次還嫌不夠,還要再來第二次、第三次?誰受得了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防備試探?他仇清塵沒有心的嗎?
再這麼下去,他也隻能告辭了。這條搭不安穩的友誼小船還是趁早掀了為好。
呵,主角了不起啊?誰稀罕抱你大腿似的。
左禦并不知曉在仇清塵心裡兩人的同盟友誼已然瀕臨破裂,剛想再喚一聲,就聽仇清塵語氣溫和地笑着對他說道:“你的房間就在隔壁吧?這麼晚了,還不回去嗎?”
用腳趾甲蓋想也知道他這是在趕人了。
“可,這位牧道友的衣服我還沒——”
“出去。”左禦話音未落,仇清塵的臉色就一下子冷了下來,“走好不送。”
盡管大約猜到了仇清塵如今不悅的緣由,左禦仍是固執地賴在原地不肯走:“師叔……”
“還要我再說一遍嗎?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的?”仇清塵放下支着的那條腿,盤膝而坐,朝着門口的方向一擡手,“門就在那邊,您請好。”
左禦緊抿着唇瓣站起身來,卻是好半晌沒有邁出腳步,看起來很不情願離開的樣子。
怎麼又是這樣。
他明明是想和師叔好好相處的,為什麼總是會惹得師叔不高興?
他要怎麼做才行?
“那……我先回房了,”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變得愈發紮人,左禦百思不得應對之法,隻好先走一步,以求不再惹怒對方,“明早再來喚師叔用飯。”
“用不着。也不看看都什麼時辰了。”仇清塵用陳述事實的平靜語調回絕道,“我今晚累得要死,還吃什麼早飯。午飯都沒興趣。”
左禦努力擠出了一個不大自然的微笑:“……知曉了。我走了,師叔早些休息。”
待左禦走後,仇清塵身心俱疲地挪下床,把左禦沒能做完的事都做了。
脫衣、擦身、上藥、穿衣。約莫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榻上的牧子溪才勉強不再一眼看過去像個死人。
不得不說,這種事實在累人。他仇清塵就不适合照顧人。
一夜辛勞使得仇清塵鑽進被窩一沾枕頭就睡了個昏天黑地,連桌上蠟燭都忘了熄。
燈燭燃至五更,便化作了燭台中的一灘紅淚。
獨自一人站在門外吹了半宿寒風的左禦屏息細聽房中的動靜,須臾,輕叩兩下房門,如他所料,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