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是普通的客棧,眼前這扇門一無結界二無禁制,隻不過從裡頭落了個栓而已,想要打開它輕而易舉。
除非屋裡的人還醒着,否則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左禦施了個無傷大雅的小法術,這便打開仇清塵的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床上,無意識間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枚蠶蛹的仇清塵睡得正香。因為作息生态乃至于認知都過于接近普通人,所以他根本沒有察覺有人進了房間。
而在警惕心極重的左禦看來,自己這個師叔簡直沒有防備到了極點,渾身上下都是破綻。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從那些心思深重的“隊友”手中活下來的。
就算修為境界再高,也敵不過“小人之心”四個字罷?
半宿的時間,足夠左禦想明白很多事情。
過往同仇清塵相處的經驗告訴他,今夜的師叔雖然着惱自己對他有所隐瞞,但并未動真怒,隻要自己往後言行舉動再慎重些,應當還是能挽回些許好感來的。
想是想明白了,可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自己此刻為何會擅入師叔房中,還就這麼站在床前,盯着一個已經睡熟的人看。
便在此時,仇清塵鼻尖一皺,伸展着手腳就翻了個身,原本裹得死緊的被子讓他左蹭右踹地轉了大半圈,被沿一角可憐兮兮地垂在床外。
左禦心頭一跳,還當是仇清塵就要醒了,本能地閃身藏到床帳後頭,屏着呼吸靜待一陣,卻除了仇清塵平穩的吐息聲,什麼動靜也沒聽見。
于是他從床帳後頭走出來,小心翼翼地替仇清塵重新蓋好被子,再仔細地掖緊被沿。未曾想因嫌熱蹬開被子的仇清塵又把掖緊的被沿掙出一條縫,胡亂揚手一拂,正巧撞上了左禦還沒收回的手。
溫熱的指尖蹭過掌心,帶起微妙的癢意,左禦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更亂了。
“……”
他凝望着仇清塵搭放在被沿處的手,鬼使神差地觸了上去。
指尖抵着指尖,再慢慢滑向指縫,從虛握到十指相扣,拇指沿着掌腹的弧度漸漸撫入其中。
“……師叔……”
他如此低喃着,身子也在十指交纏間慢慢俯了下去,已然成熟的身軀仍不足以将床上這人完全籠于陰影之下。
這是他的師叔,是他這輩子最後的賭注,可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擁有對方全部的信任。
确信仇清塵一時半會兒不會醒,左禦的動作越發大膽了起來。
他的右手緊扣着仇清塵的左手,臉也近得快要貼上對方的耳際,低聲自語道:“師叔……你從不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而我不過是隐瞞了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你卻要生我的氣,這是什麼道理?”
靠得近了,仇清塵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清淺香氣便混着他從牧子溪身上沾染來的些微血氣一齊湧入鼻腔。
左禦一手撐在床沿,堪堪維持着一個不會驚醒身下人的距離,輕聲說着根本不會被對方聽入耳中的話語:“你到底是誰?告訴我啊……為什麼你都肯讓别人知曉,卻不願與我說?”
指腹緩緩摩挲着掌腹,他一筆一劃地在仇清塵的掌心裡勾勒出一個“仇”字來。
“我聽那人喚你‘仇道友’,是這個字嗎?……若這是你的姓,那你的名呢?師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能不能……早些告訴我?”
仇清塵說到做到。
他和左禦說過不要午飯,就當真一覺睡到了午後才醒。
房門落着鎖,桌上也沒有放着不該有的飯菜,仇清塵起身穿衣,用房中多餘的那盆清水洗了把臉,對着鏡子倒騰起自己睡到打結的長發。
總有一天要把你剪了。
仇清塵惡狠狠地對手中不聽話的頭發呲了呲牙。
得想個辦法讓它在我睡覺的時候安分一點。
這麼想着,仇清塵放空大腦,拿起梳子對着一頭及腰長發開始了毫無創造性的機械式工作——挨撮捋順。
“呃唔……”
剛用發帶把頭發随手綁好,就聽身後傳來了傷重人士試圖掙紮起身的哀鳴,仇清塵不緩不急地走向長榻,好心拉了牧子溪一把,讓他能夠順利坐起來。
“仇道友……?”牧子溪啞着嗓子開了口,緊接着一個茶杯就遞到了他的面前。
仇清塵在榻邊坐下,把茶杯塞進牧子溪手中:“我也才剛起來沒多久,屋裡沒有熱茶,你湊合着先喝兩口潤潤嗓吧。”
“……多謝。”牧子溪一口喝光杯中冷茶,環顧四周後問他道,“仇道友,這是哪裡?我們不是應該在九天岩嗎?”
“說來話長,我長話短說。”見一杯不夠牧子溪解渴,仇清塵就又去給他倒了杯冷茶來,“姬道友他們有事,跟我們分道揚镳了,我看你失血過多昏迷不醒,就把你帶到附近的客棧裡讓你好生休養了。”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小師叔,您醒了嗎?屋裡那位道友傷勢恢複得如何了?可要我再備些熱水來?”
牧子溪看看門口,再看看仇清塵:“仇道友,門外何人?可是與你相識?”
“嗯……算是?”仇清塵食指一挑,隔空撤下門栓,對門外的左禦說道,“進來吧。熱水不必,熱茶可以有,或者幹脆讓小二送點飯菜上來,估計牧道友也該餓了。”
話音剛落,牧子溪的肚子就應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