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鋒利的剪子一刀就剪斷了花枝。
豫貴嫔手裡握着纏了紅繩的剪子,坐在窗子邊修剪花瓶裡旁逸斜出的花枝。
侍奉在一旁的侍女見花苞落在了桌上,走上前拾起斷落的花苞,放在手心之中。
“那位陶姑娘在宮裡都做些什麼,可安分嗎。”豫貴嫔擺弄着花瓶裡的花,眼神落在盛開的花瓣上,漫不經心地問道。
“回娘娘的話,陶姑娘一直同明小姐在一塊兒。前日去了禦湖邊賞了殘荷,昨個兒又在院中踢毽子,倒是沒什麼特别的。”
豫貴嫔輕輕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剪子,往後微微仰了仰身子,從遠處瞧了眼拾掇好的花瓶。
“蕊兒,瞧這花如何。”
“經娘娘的手打理,高低錯落,甚是高雅呢。”
豫貴嫔輕笑了聲,打趣她:“你向來是個嘴甜的,把這花放到門邊的台子上吧。”
“諾。”蕊兒揮手,讓旁邊候着的宮女小心将花挪走。
“這天兒還熱着,去小廚房端碗冰酪,我們去瞧瞧六公主。”
蕊兒扶着豫貴嫔到了六公主所居的偏殿。
到了門口,豫貴嫔突然止住了腳步,蕊兒往屋内望了一眼,發現明小姐和陶姑娘都在。
明小姐搬了把椅子坐在書桌邊,手裡似乎拿了本話本瞧,時不時樂呵呵地笑兩聲。
而小小的六公主正坐在書桌前,陶姑娘站在她身後,似乎是在教六公主習字。
豫貴嫔站在門邊觀望了一會兒,低聲對身邊的蕊兒說:“去小廚房再取兩碗冰酪來。”
“諾。”
豫貴嫔擡步跨入殿内,話語中含笑:“露盈,姑母讓你教你妹妹習字,你竟躲懶。”
還沉浸在話本故事裡的明露盈被豫貴嫔的到來突然吓了一跳,險些将手裡的書給丢了。她慌慌忙忙地将話本合攏,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姑母。”她臉上挂着羞臊的笑,支支吾吾地替自己解釋,“陶姐姐比我有耐心些,妹妹更喜歡陶姐姐呢。”
明露盈是明家孫子輩唯一的一個姑娘,平日裡被家裡長輩嬌寵慣了。她素日裡在功課上躲懶也就罷了,畢竟明家也不指望她一個女兒家能有多出息。
但明家到底是書香門第,明露盈也是被她哥哥壓着讀了不少書的。豫貴嫔本是想着明露盈能領着開蒙的女兒多識字明禮。
她怎麼能讓一個平民家的姑娘來教公主習字讀書呢。
不過豫貴嫔是個明達巧言的,自不會将話語的矛頭指向陶昭南。
“不若姑母問問妹妹,是不是更喜歡陶姐姐教她。”
六公主人小鬼大,很是機靈,對着豫貴嫔點了點頭。
“母後,阿姐她的字沒有陶姐姐的好看。”
“是麼,讓母後瞧瞧。”
豫貴嫔伸手從桌上拿起她們練的字,陶昭南連忙快步走到豫貴嫔的身前跪下。
“請貴嫔娘娘責罰。”
豫貴嫔才掃了一眼紙上的字迹。
她看得出來,前面歪歪扭扭的字體應是她的這個女兒寫的。後面的字形要整齊秀氣許多,應當是陶昭南領着駱清瑤寫的。
倒是比想象中要寫得好些。
陶昭南突然在她面前跪下,豫貴嫔垂眸掃了她一眼,裝傻似地問:“陶姑娘這是怎麼了。”
“公主與明小姐喚我一聲姐姐,是民女僭越了。”
聽見陶昭南請罪的話,明露盈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替她說話。
“姑母,是我的錯。是我執意要喊她姐姐的,妹妹也是學着我,才喊陶姐姐一聲姐姐的。”
就連她的親女兒也抓着她的手,擡起頭來奶聲奶氣地替陶昭南求情。
“母後,不要罵陶姐姐,她很好的。”
“少傅課後留的作業,都是陶姐姐給我講解的。”
“是麼。”豫貴嫔笑着撫摸駱清瑤的腦袋,“那你給母後說說,這‘無念爾祖,聿修厥德’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要感念祖先的恩德,修養自身的德行。這是《大雅》裡稱頌周文王的詩篇。”
“母後,先讓陶姐姐起來吧。”
豫貴嫔有些意外地看着駱清瑤,接着給身側的蕊兒示意了個眼神。
蕊兒立刻伸手去扶陶昭南起身,陶昭南再對上豫貴嫔的臉,她的臉上已經換上了溫柔的笑臉。
“陶姑娘,你是露盈的恩人,露盈就是喚你一聲姐姐也是理所自然。”
“而露盈是清瑤的堂姐,她跟着露盈喊你姐姐本也是無錯的。”
陶昭南立刻聽出豫貴嫔的言下之意。
“民女乃一介布衣,不配做明姑娘和公主的姐姐,還請娘娘責罰。”
豫貴嫔看她的眼神富有深意,笑吟吟地攔住陶昭南又要跪下的動作。
“責罰什麼,露盈和清瑤不都說了,是她們的主意。既不是你慫恿的,又何須怪罪呢。”
話語間的“慫恿”一詞,是有警醒的意思在的。
她複而端詳手上的字迹,問道:“你這手字寫得不錯,可是讀過書的。”
“隻讀過一點。”
她放下手中的紙,說:“知書識禮,你是個懂禮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