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看不見五指,細細的雪一絲絲漫天垂下,觸地即化。
太守府的内宅被肅清得一幹二淨,除卻幾個心腹看不見一絲人影。
而此時内堂裡則坐着幾個壯漢,他們體格粗壯,腰佩長刀,看着上座的劉川,俱是一言不發。
而這些人仔細辨認之下,竟然是此前欲劫掠賀宴瑾的那夥賊人!
“上頭那位明明說了,你我不要私下約見,如今又為何要請我等前來?”
說話的人身材猶為魁梧,左眼之上有長劍留下的疤痕,十分醒目刺眼。
似乎是這夥賊人的首領。
劉川本瞧不起這幫山匪,卻又不得不聽命與他們合作,平日裡避嫌還來不及,如今卻是被逼的不得不對面相商。
“石爺莫怪,事出要緊,便顧得不那許多了。”
“究竟是何事,不必扭扭捏捏,隻管說來!”
被叫石爺的人顯然也與劉川這等書生不甚對付,言語之間不耐更多。
劉川到底是做官的,此情此景也不挂臉,隻是差人拿來了幾張畫像,在石爺等一衆匪徒前過了趟眼。
能坐上太守這把椅子的,本也不是什麼酒囊飯袋。他雖大意,卻也很快反應了過來。朝中有他的眼線,近日誰離開了京都,去往了何處,案牍之上,他俱一一知曉。
除卻這幾個去向不明的,其他記錄在案的大小官員都行迹清晰,正一一去往屬地。
如今鎖城日久,挨家挨戶查探受傷男子的法子太慢了,隻有拿着畫像,目标明确,四處尋人才是最快的辦法。
隻是有了畫像,這畫像上的人便留不得活口了。
如今未辨行蹤的隻有四人,其他三人倒還好說,隻是剩這一人,劉川暗中祈求不要是他就好。
“石爺瞧瞧這四人。最近城裡不太平,皆因混進了老鼠,如今久捉不得,聽聞石爺是追蹤藏匿的一把好手……”
野蠻之人需當順着毛說,可還沒等劉川将老虎須子捋順,就聽見石爺一句話打斷了他。
“這人……這人我見過!”
劉川看着石爺的臉色蹙了眉,一輩子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的直覺告訴他,那不是什麼好結果。
果然,順着石爺的視線看去,正好落在了他最不願意見到的那個人身上。
風姿清雅剛直,蒼翠落拓如松柏一般,這世上能有這般氣質的,不正是賀家的嫡孫。
賀宴瑾麼!
劉川認命般地閉上了雙眼。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宣帝笑看着魏長陵,卻不言語,等着她的下文。
魏長陵心中雖不笃定這筆買賣能否做得成,但面子上卻未絲毫顯露。
不過顯然因為言語過多,唇色更蒼白了些。
她緩緩蓄了蓄力,接着道:“我有法子助陛下揪出異己,如何?”
宣帝仍舊但笑不語。
魏長陵明白了。
“看來陛下知道今夜誰要殺我。”
“也無妨,那我助陛下收複異己,又如何?”
宣帝這才微微動了動,半挑了下眉,淡淡道:“孤為何需要收複?”
魏長陵顯然說的有些難受了,她看了眼清淼,清淼會意,立刻遞上一杯清水,魏長陵就着淺酌了一口,潤了潤喉,續道。
“身為皇子時,自然可以不擇手段,隻要是可以登上大位,誰的血都可以流。”
“可現而今,陛下貴為一國之君,殺一人或夷一族,都非陛下心願。江山穩固才是您之所願,故而比起殺戮,陛下更想要的是人心。”
“您要的不是恐懼,而是心悅誠服。”
“是也不是?”
魏長陵這最後一問,宣帝看着魏長陵倏而一笑,饒有趣味道:“那殿下欲如何?”
可這一回,魏長陵卻不再接話了。
她收回了目光,轉過頭,目光幽幽看向上方,視線空洞。
實話講,連宣帝的心機手段都無法收複的人,她也不會有好的辦法。
但好在,對方想要的不過是她的命。
隻要是能由宣帝親手交出她的性命,那心悅誠服想必不是問題。
可事關兩國邦交,宣帝不能這麼做,卻不代表她不能這麼做。
這就是她的籌碼。
但事情不到最後,這張底牌,她不會亮,她要先得到她要得東西。
“陛下,魏澤鋒和那位的心悅誠服,你隻能選一個。”
宣帝聽後,危險的眯起了雙眼。
“已經許久沒有人逼我做過選擇了。”
魏長陵有些倦了。
“我不急,陛下可以慢慢想,但也不要太慢,希望我傷好之前可以得到陛下的回複。”
說完,魏長陵看了清淼一眼。
輕道了一句。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