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帶着人離開了。
而魏長陵卻沒能如願落得清靜。
衛景時此刻站在她的床前,不發一語。
而魏長陵則沉默地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保持沉默。
屋裡的炭火燒得炙熱,偶爾一兩個火花蹦出,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落了地。
可即便如此,屋子裡卻還讓人覺得冷得厲害。
無他,隻因衛景時此時的臉色冷得吓人,瞧着七月的酷暑都能被他吓退。
但好在魏長陵壓根連頭都沒擡,自然也瞧不見他擺的臉子。
這場漫長的拉鋸戰,最終還是以衛景時的開口而宣告結束。
“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在做什麼?”
衛景時的聲音蒙了一層薄怒。
換做旁人見他如此,隻怕是早已吓得瑟瑟發抖。
可魏長陵不是旁人,自然也不懼怕。
她隻是現下有些累了,可也知道這事不說明白,是沒法子休息的。
她隻能收回了看着指尖的視線,卻仍舊不肯擡頭。
隻淡淡道:“自然知道。”
衛景時看着她這滿不在乎的模樣,眉心一跳,又想起他方才見她第一眼時,她滿身的鮮血的模樣,聲音不自覺地又高了半分。
“你知道?!”
“你知道,你會隻帶着清淼兩個人出門?你知道,你會故意将自己置于險地?你知道,你會拿着劍放在自己的脖頸間?”
衛景時一連三問,字字珠玑,然魏長陵卻始終一言不發。
她不明白,時至今日,衛景時的這份質問究竟是藏在憤怒底下的關心,還是别有他圖。
今夜生死一線,她已經很疲憊了。
于衛景時,她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揣測他的想法,也不想過多糾纏。
她隻是輕道了一句:“事先我已有準備,不必擔心。”
“你……”衛景時聽到這句話,下意識想反駁,可低頭看着魏長陵愈發蒼白的臉色,和脖頸間纏好的細帶,又想起方才橫在她脖頸上的那把冷劍。
心中一痛。
也不忍再多說些什麼了。
剛好這時清淼沖破了阮天的阻攔,沖進了室内,護在了魏長陵身前,虎視眈眈地看着衛景時。
衛景時自知不受歡迎。
可還是多說了一句,“世事無絕對,永遠别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說完這句,衛景時便垂眸離開了。
而屋子裡先前還燒得猛烈的炭火,此時卻像是要燒盡了似的,爐子裡騰起青紫色的灰燼,順光袅袅而上,透着殘敗的美。
一如此時低着頭,不發一語的魏長陵。
*
晚上。
說是晚上,可經過這麼一番折騰眼瞧着就要天明了。
衛景時卻仍舊呆坐着,一絲睡意也無。
他明白魏長陵絕非沒有準備,老馬識途,何況是一直跟着她的良駒,方才馬兒的嘶鳴聲就是回來報信的訊号。
這麼想來,她雖沒有告知左承瀾事情的始末和她的打算,但是想必之前有特意叮囑過,以此為信,便是要左承瀾帶人去救。
南長、南平二兄弟的出現恐怕也是她給自己留的後手。
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主街之上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想必她也是用了法子讓宣帝知曉。
這才有了後來宣帝的适時出現。
一步三算,算計得确實很好。
可他現在一閉上眼,就全是方才她以劍自抵,渾身浴血的模樣,那副場景,直叫人脊骨發涼。
她就沒有想過一個萬一嗎?
為什麼就偏要拿命去賭!
想到這裡,衛景時的拳頭忍不住越握越緊。
可他完全忘了,這是他曾經視作的仇人之女,既是仇人之女,生死又與他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