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晴空萬裡的天,卻突然下起了細雨。
那雨絲極細,眼幾不可見。如遊絲一般,風一吹,就偏斜到一邊兒去了。
茫茫天地如同照着一層柔軟的水霧,潮濕又朦胧。
而魏長陵的又一次發病,就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裡。
心中剛因得知符雲的消息而燃起的溫熱還未退去,頭頸間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那刺痛直接讓她原地癱倒。
“殿下!”清淼一時之間被吓到了,響起一聲驚呼。
魏長陵卻明白發生了什麼。
原以為已調理了這麼多日身子,隻沖動昨夜那一回,該無甚大礙。
卻原來……
魏長陵當即忍着痛,攥緊了清淼的衣袖,喑啞掙紮着吐出了兩個字。
“禁……聲……”
*
忍着劇痛的,不止是魏長陵,還有賀宴瑾。
荊北城松散了下來,可實際上卻比之前還要危險百倍。
賀宴瑾不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相反,他同深宮陪伴魏長陵多年。
也對暗處的危險格外機敏。
所以,他又派劉甯出去打探了一番。
果然。
帶回來的消息,并不樂觀。
外面太安靜了。
但賀宴瑾明白,這正是鷹犬尋味而來的氣息。
沒辦法再等下去了。
他有些後悔,當初長陵曾提醒過他,留人在城外以備不時之需。
這樣,若城内有任何事,留在城外的人都可以及時去求援。
可他當時心急,隻想快去快回,漏了這一環。
也無妨。
賀宴瑾是什麼時候都能想出法子的人。
眼下也是。
他側過頭看向清蕊,清蕊蹙眉。
然賀宴瑾卻在清蕊張嘴之前,說了話:“他們要抓的人是我,當夜陪我去的人,也隻有男人。若說眼下誰最出城有望,也隻能是你。”
話一落,清蕊完全沒了拒絕的理由。
“他們想外松内緊,就必定要打開城門,誘我們出去,隻要能開城門。清蕊,你就一定出得去。”
“那您呢?”清蕊輕聲問。
“我?”賀宴瑾低頭,輕笑道,“即便把我捉住,他們也不敢如何,就算來日舊朝換新朝,他們還指望着賀家的文士替他們攪弄朝堂呢?又何至于會為難一個我。”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是啊,舊朝換新朝。
如今,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起初賀宴瑾隻是以為荊北城太守勾連山匪,謊稱匪患已除,目的是為了向聖上邀功,求一份錦繡前程。
他來這,隻是想粗略看看,找找證據,便回到魏長陵的身邊。
豈能料到,太守府的庫房裡藏着的是那樣一個驚天的陰謀。
庫房的暗格裡,放着這些年荊北城太守與山匪往來的賬目,清晰的錢财往來和兵器交接。
數目驚人。
若是一朝亮出,足以撼動整個朝堂。
他們這是要謀逆啊!
或是大魏還沒到氣數将近的時候,派了個賀宴瑾來。
不是什麼人都能摸出來那藏在庫房裡的暗格,隻因是他賀宴瑾。
他看着似乎無甚愛好,侍弄花草,吟詩作賦,這些不過是貴族消遣之舉,算不得什麼。隻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平時最喜機關之術,若非家族所累,他幼時曾跟魏長陵開過玩笑,說想當名木匠。
魏長陵倒是支持他的,隻不過,後來是他自己放棄了。
所幸,所學皆能為用。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場。
他從懷裡掏出了賬冊。
這個東西也是為何劉川要發了瘋似找人的根源。
帶來的這一波人裡,雖然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但這麼重要的事,到底不敢托付。
可是清蕊不同,若王朝更疊,首先會被傾覆的就是魏長陵這個曾經手握權柄的公主。
她們主仆情深,交給她,她是放心的。
而劉甯……
他是賀家的家養子,也是從小伴他長大的人。
若這樣一個人還信不過,那大抵世上再無人能信了。
他會豁出命來讓這二人出城,隻要是出了城,見到了魏長陵,她會明白的。
隻是他……
他摩挲了一下賬本,看向清蕊,輕遞給了她,而劉甯此時在院子裡放哨。
故而賀宴瑾隻是猶豫了一下,還是将心裡話說了出來。
他說:“你若見到長陵,幫我帶句話。”
清蕊忙道:“您說。”
賀宴瑾頓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跟她說,我在宮裡的日子,很快樂。”
清蕊一愣。
賀宴瑾卻閉上了眼,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不妥的話,又改口道:“算了,不必說了。”
清蕊這次沒有應聲。
賀宴瑾又囑托了幾句。
雖然估摸着會放些星星點點的人出去,但想來過路行囊都會嚴查。
若想明目張膽地帶賬冊出去可能還是有些困難,得想個完全的法子才好。
而此時荊北城的天空,也響起一陣驚雷。
*
北夏。
一炷香後,魏長陵總算從混沌中蘇醒。
清淼見狀,連忙上前扶起,神色焦灼。
魏長陵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無事。
問:“沒人來過吧?”
清淼搖了搖頭,“驸馬剛剛敲了下門,被我給擋了回去。”
魏長陵放下心來。
“殿下是怎麼了?”清淼擔憂道。
魏長陵擺了擺手,借着清淼的力坐了起來。